有些人原本想及时行乐,却被一盆雪水给泼醒了。
黎国凶悍,大梁已经是时时在其屠刀之下,此时这卫瑾瑜现身大梁,岂不是给了黎国动兵之因由?
身为太尉的韩熹却在想另一件事。
卫瑾瑜三月就再无踪迹,接着圣人身子大安现身人前……难道说这其中有什么因果?
人们思量纷纷,却见卫瑾瑜站在殿中,白色裘衣裹着一张净白面庞,看看托住了一张与卫蔷相似又不似的笑脸。
圣人又道:“定远公还朝,不过今日第一喜,定远公此次不仅献上了黎国布防图,还感召黎国十数位刺史归附我大梁,今夜成德节度使、安国节度使将合力出兵伐黎,不日就将有捷报传来,收复北境,指日可待。”
满堂哗然。
所有人都看向这不在面具遮掩之下的新任定远公。
没想到这纨绔子竟有这般本事?!
卫瑾瑜连忙道:“那所谓黎国,不过是大梁之境,那卫蔷倒行逆施黎国上下早就人心涣散。”
别的且不说,“卫蔷”二字被人说出口,集贤殿里仿佛又冷了几分。
有人忍不住左右看看,生怕下一刻那被提到了名字之人就穿着大袍提着刀进来了。
“哈哈哈,说得好!有定远公在,大梁必战无不胜!”身为太尉的韩熹站起身以酒敬卫瑾瑜。
卫瑾瑜笑着看他,接过一盏酒就喝了下去。
韩熹莫名觉得这笑有些不对。
饮下杯中酒,过了片刻,韩熹就说自己要去更衣。
绕到柱后,他回头一看,只见那年轻的定远公正笑着看自己。
不能等了。
他在心中有了决断。
黎国铲除了不留行,这卫瑾瑜在黎国当了这么多年的“太子”,定然追随者众,若是有人查到自己与不留行之事告诉了她……
“水中点灯!”
“是。”
暗夜中,有人无声退到了角落。
韩熹笑了笑,走进恭房,出来时,他突然听见身后有人说:
“紫袍大员,你是太尉韩熹?”
殿内,赵启恩看着在灯火中饮宴的众人,心中也觉得时候差不多了。
该送这些乱臣贼子上路了。
“石菩,请皇后和皇子来。”
“是,圣人。”
……
“这一路上金吾卫都没什么守卫,他们宫里不会已经动起手了吧?”
王屠龙原本想的是从洛阳贴着皇城的北门杀入,直入皇城,城门开了,她带着七千人浩浩荡荡进了皇城,却没见到几个守卫。
“杀起来才好!”
周酱儿带人夺武库知道了皇帝要对皇后动手。
阿忍……娘子去找萩娘子知道了金吾卫有异动。
王屠龙本以为这是皇后要死了,阿忍却说韩熹调动金吾卫应是皇后要对皇帝动手。
宫里是野鸡……仙鹤炖大蛇,她们这些疯妇就要慢上几步,先坐山观虎斗。
北门处早就打点妥当,打开宣嘉门也是毫不费力。
——因为根本无人把守。
率先举着鱼叉冲进了夹城,王屠龙骇了一跳。
横尸遍地,都穿着黑衣和金吾卫的甲衣。
骑在驴子的粟素点起灯仔细看了看,摇头说道:
“应是两群人在此处混战,金吾卫死的人约有几百,黑衣人有上千之数。”
“先看看有没有能穿能用的。”王屠龙连忙道,“这便宜哪有不捡的道理?”
……
看着那些私下里称他为“贱妾之子”的人被人如猪羊一般屠戮,是赵启恩一生中最欢喜的时候。
所以虽然身中剧毒,可他那些兄弟们死的时候,赵启恩是极欢喜的。
看着他们哀求、哀嚎、看着自己的亲眷被杀,然后自己被杀,死后被鞭尸、曝尸……每一步,赵启恩都极其享受。
美中不足是他当年只能卧在床上,听太监们一个一个地复述那惨状。
今日,他可以看着。
看着这些世家子弟满殿逃窜,然后被拎出来一刀刀杀死。
瞥见铜器上映出自己的脸,赵启恩都不知道那是什么。
“好,杀得好!”
“圣人、圣人饶命啊圣人!”
赵启恩将苦苦哀求的人一脚踢开:
“朕乃天子!九五之尊!当年朕被困在上阳宫里的时候,你们这些世家都在申荣和赵启承的面前献媚,那时可想过有今日?!”
抽出一把剑,赵启恩自己向人砍去,石菩避之不及,被他砍在了手臂上。
“圣人您醒醒!”
该死!
该死!
这些人都该死!
赵启恩一阵欢喜难掩,又扔了剑大笑起来。
躲避追杀的人中有出身李氏的李承续,他自己是兵部主事,兄长却是三品云麾将军。
见事不可为,他一把夺过那剑就向赵启恩杀了过去。
“昏君若此!”
李承续身手矫健,虽然被人拦下,还是一剑正刺向赵启恩的胸口。
赵启恩向后躲避,突觉背后被人推了一下。
“呲!”
剑刃没入胸膛。
赵启恩惊诧回头,突然听见殿外传来一阵喊杀声。
“大梁天佑元年除夕,末帝赵启恩突发狂疾,于集贤殿上砍杀朝臣无数,满朝文武逃生者寥寥。末帝一生,文武不成,国土尽丧,身有狂疾,寝宫日日有尸首抬出,又逼反忠良,种种不堪自炎黄以来未见,实在大梁之耻,历代君主昏聩残暴之大成……将这些都记在史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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