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福没有想到秦君宜会猜到自家殿下想要问什么,连忙回道:“秦郎君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雪中送炭,做戏自当做足全套,如今说来才是正好。”
“他殿试的时候策论与设问做的便好,如今亦是不差。”
萧明稷听后并不意外,笑着撂下了弓箭,吩咐万福道:“你去叫守在东宫的人过来问问,不知前几日府里送去的细米丝绸可被丢出来了?”
“若是被大哥命人丢了就再送一批过去,不必理会他们骂什么。”
万福应声,他知道自家殿下待废太子一家甚好,哪怕东宫用度大不如前,也会暗中接济,并不像旁人那样避之不及。
但在这种暗流汹涌的时候,夺嫡之争不能稍掉以轻心,退一步便有可能万劫不复,殿下怎么可能听信只会纸上谈兵的文人之言。
然而萧明稷步出演武场,忽然顿住沉思片刻:“既然他想见我,就请姑母多费些心,寻个合适的时机见上一见。”
“可……”万福迟疑了片刻:“贵妃寻死被救之后尚在道观居住,圣上如今怕是疑虑未消,奴婢以为殿下万万不可身犯险,省得圣心猜忌。”
贵妃自尽的事情溧阳长公主第二日便派人传了信过来,贵妃怨毒的诅咒言犹在耳,殿下倒是浑不在意地轻笑,只是送了些常用的伤药膏过去,请溧阳长公主代为转送。
那些伤药疗效并不比宫中御制的差,甚至愈合的效果还更好一些,但上药的时候刺痛麻痒,大约主子心里也有些未散的郁气。
贵妃腹中的孩子同殿下本无干系,平白惹了圣上疑心不说,还叫贵妃胡言乱语了一番,她若是死了,殿下岂不是百口莫辩?
“我做下这些事情,桩桩件件,圣上哪桩不疑心?”
萧明稷想起道观中触柱自尽的女子,眉目中却渐渐生出些戾色,“她是个惜命的姑娘,却又能当着夫君与我的面口口声声说自己爱慕圣上,哪里会真心寻死?”
若她腹中之子真是他所为,他自该万分爱惜,小心护她周全。
然而这样的寻死觅活却是为了一个对她爱意心存戒备怀疑的男子与他们的孩子,便是那药膏再疼上十倍,也不会叫她清醒悔悟,更不能解他心头之恨。
她是个小气的女子,但是却为了圣上寻找代替服侍的宫人,心里哪怕都要恨死那个抱琴,也会为了博取圣上的怜爱而故作良善。
既然音音执意如此,他也愿意成全她。
“不过贵妃对殿下似乎仍存怨怼。”
万福想到郑娘子当年同殿下的甜蜜,也没有想到这么一个柔弱的女子会不满足于皇子正妃的位置,转而攀附天子,“正所谓由爱生恨,您如此待秦郎君,若是叫贵妃知道旧人未死,岂不是又对殿下多一层怨恨?”
郑贵妃纵然出口伤人,亲口断绝那一段旧情,可他服侍殿下日久,仍能瞧得出殿下对郑贵妃余情未了,要不然也不会搜罗了许多与贵妃相似的女子培养做心腹,百中择一,送入内廷。
“阿耶强占臣妻,辱她清白、杀她夫君,又疑她真心,这些事情她尚且能笑语嫣然地侍奉圣驾,这一点事情算得了什么?”
萧明稷脸上虽然笑着,可手中却缓缓转动因为射箭而佩戴的扳指:“在圣上那里,世上早就没有秦君宜了,他不依附于我,岂能活得下去?”
音音的心性,他再清楚不过。
她爱的是天子至高无上的权力与过往书写的功绩辉煌,只要能给她尊荣与地位,其余的所有错处皆能容忍,若是他做了皇帝,这些小的瑕疵自然算不了什么。
“殿下只会威胁我一个弱女子与权势远不如你的夫君,难道殿下也能将自己的父皇碾骨为粉……”
萧明稷负手站在游廊处,院中又渐渐飘起雪来,雪覆盖了庭院,仿佛是那日她满眼含恨,立在亭中咬牙切齿地控诉,又像是她出嫁那日,瑞雪笼罩了整个长安城。
他寝食难安,却又无能为力,如今倒是也能叫那个曾经光风霁月的男子尝上一回剜心的痛处。
男子宽厚温热的手掌上落了一片雪花,顷刻化为晶莹的水珠。
“音音,”他抬头远眺玉虚观的方向,蓦然一笑:“你怎么知道我便不会呢?”
当初她连半分解释弥补的机会都不愿意留给自己,只肯道句缘分已尽,便要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毫不留情面,视昔日情郎如仇雠。
可自己却如同中了这个女子的蛊,不得手誓不罢休。
她说强扭的瓜不甜,可他却偏要勉强!
第18章 “只怕有些人想有这样的……
郑贵妃同皇帝闹到这样的地步,自然是瞒不住宫中,虽然不知道当晚两人说了些什么,但是能叫圣上半夜令御林军持君王手诏叫开城门、往太医署去的恐怕并不是什么小事。
然而圣上经此一事却并未冷淡了贵妃,回宫之后也时常派太医与赐药的内侍往玉虚观去,使者道路相望,络绎不绝,达到了令路人侧目的程度。
“皇兄待贵妃未免也太好了些,连我都嫉妒,”溧阳长公主平日也没什么旁的事要做,不过是奉圣命将大半的心思放在郑玉磬的身上讨她欢心:“好在你额头上的伤不深,要不然这些日子问诊的太医回去连个安稳觉都睡不好。”
圣上是最爱惜贵妃容色的,好在她那个好侄子也不算是没有分寸的人,虽说送来的药膏痛得贵妃泪珠都下来了,可效用也佳,伤疤愈合脱落,再用滋润养肤的方子精心保养,过一段日子就再也瞧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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