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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伴君如伴虎,圣人喜怒无常,恩宠哪里就一直能在,还是多亏了殿下的药膏,我伤才好得这样快。”
    郑玉磬原本就没打算真的自尽,闻言只是淡淡一笑,抚上自己的小腹,语中略带伤感,“人生莫作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我从前盼着她能是个公主,现在倒希望能是个皇子,好歹烦恼的事情也能少些。”
    她从前想若是个女孩,就是圣上宠爱一些也不会太招眼,但是现在东宫之位空悬,皇子不可避免地会被卷入东宫之争,若是圣上再有意心许,难免会有人利用这孩子的身世做文章。
    但是自从知道圣上对她下了避子药之后,现在反而松了一口气,不那么担心她与孩子的处境。
    “若贵妃当真能生下皇子,那将来恐怕这孩子要烦恼的事只多不少,江山四海、天下万民,哪个不叫人操心?”
    溧阳长公主笑着责怪道:“你同皇兄要死要活的时候也不想想这个孩子,圣上这样在意你,爱屋及乌,万一是个皇子……”
    她观察着郑玉磬的神色,倒没有看出什么波澜,似乎意识不到自己手里握着一个皇子是多么令人艳羡的事情。
    “我听说这些日子也有人试探着想给圣上递折子,说是国本未稳,请圣上重新选定太子,却被皇兄给驳回去了。”
    溧阳长公主悠闲道:“只怕是擎等着娘娘腹中这位了。”
    “殿下说笑了,圣上从不曾同我说过有如此打算,诸位娘娘生养在前,我腹中这个算得了什么?”
    郑玉磬不是听不明白溧阳长公主话里的暗示,然而却转移了话题:“不知是我头晕耳鸣还是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最近夜里总睡不安稳,听着像是有什么东西响。”
    自从她的丈夫失踪以后,她便常常会做梦恶心,太医开了汤药之后才好些,但是近来那声音似乎又响起来了,离人似远还近,叫她夜不能寐。
    “或许是几只野猫,道观里常有那些小女孩偷着喂养,渐渐闻着味就聚起来了,”溧阳长公主想到这几日搬挪的动静惊了一下,但见郑玉磬似乎也没起什么疑心,旋即恢复了正色:“打扰了贵妃安寝是不该,这几日叫他们扑杀了便好。”
    “殿下这是何必呢,要是野猫不伤人叫她们养着也无妨,总管前几日亲自来过,说是圣上不日便要接我入宫,为这几日的好眠杀生无数,倒也不值得。”
    那自然不是什么猫叫,但郑玉磬也没有说破,她望着送来的贵妃品阶所用的翟衣花钗,精美繁复,华丽异常,不免有些感慨,“从前刚到这里来的时候不见天日,如今要走了,却还有些留恋。”
    圣上自然是希望她早些时日入宫,这样他从紫宸殿过来也不必花费太多时间,但她自己却是兴致缺缺,内廷的建筑越高大,便越发令人窒息,生出深深的无力感。
    她满怀期待地身穿婚服从兴安门出嫁,如今又要身穿青色翟衣,戴九钿钗入永安门接受册封。
    然而无论受封者本人愿意与否,既然圣旨已经定在了十一月初八日行册封礼,贵妃是必得入宫的。
    圣上似乎是觉得这样的高调还不够彰显自己对贵妃的宠爱,迎贵妃入宫的仪仗竟然使用了半副皇后车驾,默许贵妃头戴九钿,小花树却依照皇后,择十二之数。
    民众围观虽然不识得这其中玄妙,但是总能瞧得出这样浩浩荡荡的阵仗,是长安城近二十年来除了圣上登基大典与册封废太子以外最大的盛典,或许再过去几十年,这场册封贵妃的盛典在民间还会被津津乐道。
    万人空巷的盛况郑玉磬大约是能知道的,但她身在珠帘之内,却不敢稍微侧头去看,只能端正坐姿,一丝不苟做神龛里的金身神像,叫民众顶礼膜拜。
    今日大约会是她一生中最风光的时刻,帝王三千宠爱集于一身,不惜铺张到以锦缎铺地来彰显这场声势浩大的宫廷爱情,只是谁也瞧不见珠帘之内贵妃遥望长安西北角的迷茫与凄楚。
    曾经那里也短暂地成为过她的家,不过现在已经重新修葺过,换了新的官员与家眷在住。
    自然,她也不会有机会瞧见那长安最大的仰月楼的高处尚且有一对男子在推杯换盏。
    贵妃所过之处都是前一日就经过清场的,这个时候还能有闲情雅致、甚至有能力包下酒楼临窗包厢观景的客人自然来头大不一般。
    然而仰月楼送来的一桌好酒好菜却并不曾被动过,桌案两侧的男子执酒对坐,却不见畅饮。
    “既然已经见过,卫郎君这下心愿也该了了。”
    萧明稷将杯中的冷酒饮尽,玩味地看着对面形销骨立的男子:“怎么,卫郎君如今还看不够吗?”
    如今的他已经被折磨得锐气尽去,只剩下一副骨相。
    秦君宜如今跪坐是坐不住的,因此选了能够倚靠的坐榻,他面容憔悴,又稍微易过容,只要不细看,是不会有人将他与曾经的秦探花联系在一起的。
    为了显得更为庄重且不惊到贵人,贵妃所乘坐的车驾行驶极其平稳,然而再怎么迟缓,总有消失在眼前的那一刻。
    他将眼神从窗外收回,平静地望向对面的三殿下。
    圣上有悖君王之德,但郑玉磬同他说过,这位气宇轩昂的三殿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初时他看见妻子神色闪躲尚不解其意,然而如今知道之后却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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