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每每殿下自己调配当年之物,心思大概也起了不同,这味淡雅宜人的熏香非但没有缓解殿下的戾气,反而每每燃起,都象征着死亡与惶恐,为这味号称忘忧的蓬莱香平添了血|腥的寓意。
“今晨中书令郑公与圣人说起那个孽种,阿爷倒是很有几分垂怜的意思。”
他的新生伴随着母亲死亡的风险,但是却博取了郑玉磬的全部怜爱。
萧明稷虽然并不能断定这个孩子的生父,但他对郑玉磬腹中的孩子与可能是它生父的男子们唯有厌恶痛恨,并无半分感情,“看来是真有东宫易主的意思了。”
一个小婴儿,无论再怎么受宠,他还不至于放在眼中,但皇帝的心意,当真叫他刮目相看。
圣上对待这个孩子未免也太特殊了些,皇帝之所以不愿意册封诸皇子为王,倒也不完全是舍不得封地和赏赐,而是担忧其他皇子有了封地与军队,会威胁到东宫的地位。
但萧明辰实在是扶不起来的阿斗,圣上悉心调|教了二十余年,最终才决定另外换一个人来坐东宫的位置。
圣上还很少有这种昏了头的时候,从前臣子们为诸皇子请封,圣上只冠冕堂皇道了一句“国家公器岂可轻易与人,以天下奉养朕一姓实属不易”,轻巧推拒了。
可是到了幼子出生,却完全换了一副面孔,赏赐不计其数,皇帝似乎便不记得这是国家公器、不能轻易与人了。
所谓偏心,不过如此。
中书令作为圣上最亲信的左膀右臂,又是贵妃名义上的母族之人,委婉开口劝了劝,十殿下若只是圣上所钟爱的幼子,又或者是位金枝玉叶,倒也不必如何费心,但若是有意寄予厚望,该谨慎些取名才好。
毕竟孩子年纪太小,怕是压不住福气,圣上的宠爱过头,也不是一件好事。
而皇帝也当真有了片刻的犹豫,不说太子与给十殿下赐名的事情,反而说起来该给诸位皇子封王——当初几位皇子成亲都没有松口的事情,到了圣上想偏心幼子的时候,这就到了封王的好时机。
但这同样也说明,圣上是真的有将新出生的十皇子当做东宫人选的。
无论是圣上哪一次择选,他都是被放弃的那一个,大概在圣上心中,也只有长子和幼子两个孩子,其余的儿子,只是备选的物品。
“殿下,贵妃那里要不要……”万福略有些试探地问,毕竟殿下在意的是贵妃,她腹中的孩子一旦脱离母体,其实生死便都无所谓了,“奴婢让宁越做些手脚,长年累月,就算是太医也未必能瞧得出来。”
没了那个孩子,贵妃顶多伤心一阵子,倒也不至于为了一个婴儿去死,殿下待贵妃若是还有那么一点半点的情意,贵妃将来的孩子还多着呢,要是只想拿这个背弃自己的女子折辱取乐,这个孩子没了倒是正好。
“有这个孩子在,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萧明稷却摇了摇头,淡淡道:“就按原本的计划也是正好,圣人如今偏爱幼子,但过了这阵子,恐怕又会换了心思,不必咱们出手,圣人自己便会寻东宫的麻烦。”
立嫡立长,那个遵从礼法立出来的太子不够合意,偏偏还有更宠爱的幼子,隔山观虎斗,倒省得他们再费心思给东宫寻一个错处了。
万福应了一声是,他其实对殿下当年之举稍微有些不解,废太子原本有一个十分宠爱的美婢,两人常常在书房里做些风流快活的事情,那女子长相有几分贵妃的艳丽,其实倒也说不上多像,只是美人总难免有些相同之处。
但是殿下却对那个女子动了心思,叫人留心那女子的一颦一笑,叫人刻意模仿。
东宫起兵的前一日,谁也注意不到那个受太子宠爱的女人消失在了温泉庄园外的池塘里,而另外一个一模一样的美人进入了东宫书房,与太子饮酒寻欢。
这种紧张万分的时刻,反而更容易寻找刺激,等到废太子梅开三度之后,发|泄完自己过度的亢奋之后,躺倒在爱妾的绵软之间睡下,那身姿窈窕的美人已经整理了凌乱了衣物,拿了太子亲自书写的手令,交给该交给的人了。
偏偏殿下的意思是,那道手令上只写了诛杀秦氏,而并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悖逆之语,省得圣上当真细查,会发现其中纰漏。
如此大费周章,只是为了叫已经失去郑娘子的秦氏遭受灭门之祸,那个时候贵妃已经被圣上私藏起来,殿下也不必投鼠忌器了。
在他家殿下看来,除却他之外,娶了郑娘子的人该死,而对郑娘子有过非分之想的人,也同样该死。
也便是五殿下那位唤作音音的燕侧妃虽然得宠,但好歹同贵妃容貌并不相似,而五殿下此时也不到与殿下水火不容的时候,所以殿下暂且没有把主意打到那位的身上。
有些时候万福甚至觉得遇上郑娘子当真是两个人的劫数,那一点点的甜蜜,给殿下和贵妃都带来了无尽的烦忧。
原本心无旁骛的殿下明面上还好,只有他这种伺候在身边的人,才知道殿下私底下是有多么疯狂,郑玉磬这几个字几乎成了不可触及的禁词,触之则死。
而锦乐宫那位,大概也将殿下给恨透了。
如今殿下还没得到那个位置,无论圣上如何待贵妃都奈何不得,万一有朝一日他的主子坐到了紫宸殿那个位置,恐怕就是连当今圣上也要验证那个有关殿下有可能“杀父克母”的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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