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明稷前朝有些事情还没有争论出个结果,因此华英门前只有万福在等候。
马车宽敞高大,内里甚至拢好了汤婆子与炭火,万福见郑玉磬气色好了许多,她与身边的枕珠又更换了那一身民间妆扮,愈发像是没有出嫁前与殿下私会的模样,面上不自觉带了些笑容。
其实若是太后肯如水一般柔软,又或是病上一病,江院使再从中说上几句,哪有过夜的仇恨,圣人本就心悦太后,郑娘子稍微软一点点,圣人自己便有台阶可以下了。
“娘娘这一身穿起来,叫奴婢想起来当年在您家乡时,您还未出嫁的模样,”万福将郑玉磬看了又看,不禁感慨:“果然还是圣人的眼光好些,那些平日里檀香色确实不大衬您,还是这样更鲜妍娇媚些,更显出您的气色,也不枉费圣人忙了许久。”
太后的衣着比起嫔妃自然端庄沉稳得多,但是郑玉磬大约也知道,这些衣裳首饰都是外面卖的,衣裳的尺寸司衣局也有存,与萧明稷没什么关系。
“内侍监说笑了,皇帝什么时候会去做衣裳了?”郑玉磬淡淡一笑:“年下正是事情忙的时候,皇帝居然还有闲情雅致同我出宫,真不知道他是忙还是不忙。”
万福却笑吟吟地道:“圣人忙自然是忙的,娘子体恤圣人莫不如当面去说,只是圣人听闻金光寺因为前些年新得了舍利子供奉,香火甚好,许多男女相约求夫妻和顺,身体康健,想带您出去散散心。”
“其实圣人这些时日一直惦记着与娘子把臂同游,只是事情太多,推到了今日,”万福有心讨好郑玉磬:“娘子也有许多年没有见过长安街市的风光,圣人怕您在宫里闷久了,想见识外面热闹,也没有吩咐人清水洒道、黄土铺地,只是微服出游。”
郑玉磬做了贵妃之后只出过一次宫,还是被上皇送到了道观里面,心中五味杂陈,路边清道,也瞧不出什么热闹来,萧明稷想要带她微服出游,自然就是要感受民间风情。
萧明稷隔了半刻钟也便过来了,他见郑玉磬简简单单地挽了云鬓,穿着那红色百裥裙,淡黄丝质披帛上绣了桃花,衣尾用金线绣制图样,与头上金饰与外面狐裘披风相称,颜色浓烈鲜明,但是她却正好可以压住,知道自己选的倒也不算差。
“郎君昨夜还想着你近来稍微丰盈了些,不知道原先猜测的尺寸还合不合适。”
萧明稷今日换了一身云锦白袍,暗织银色花纹,腰间玉带换了略次一等的玉石,简单清朗,暗金色的花纹在日光下仿佛能够流动,不同于一般用白布做衣裳的穷苦文人,玩笑似的道:“果然是抱惯了你的,这些长短猜测得也合适。”
“皇帝若是想知道我的尺寸,大可以同司衣局要,”郑玉磬道:“外面成衣铺里也有根据女子身材推测的衣物,不必你来费心。”
“舍近求远是朕一时忘记了,可是朕想费这番心思,”萧明稷执起她的手放在唇边微啄,莞尔道:“好了音音,咱们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就和气一些,别总闹脾气了好不好?”
她最喜欢他穿白色金织的衣物了,觉得人柔和清雅些,少了许多戾气,只是知道他更喜欢穿皂色,所以并不强迫,每一回等他换了她喜欢的衣服,刚见面的时候便会偷偷亲一下他,她的情郎为了那点好处,自然就知道该怎么讨这份恩典了。
只是萧明稷自己现在也知道,若是指望她现在扑到他怀里主动亲昵,那大概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而她这么多年过去,穿衣的喜好还是会有些变化,比起从前的清新,还是这样的浓烈更适合一些。
萧明稷知道金光寺这个时候去的人不会太少,而东市还没有开始一日的热闹,便先吩咐车马从东门先走,等进香回来以后,再带她感受民间有趣的事情。
女孩子喜欢的那些首饰珠宝铺子,有几处其实是他自己原先的产业,今日也早早安排了清场,令宫人装作顾客,等他们回来以后,大可以尽情挑选,也不会有旁的贵族女子冒冒失失走进来。
郑玉磬偶尔会去掀开车侧的鲛纱看车外的景象,萧明稷并不阻止,他倚靠在车另一侧的靠枕上,静静端详郑玉磬的侧颜。
略有些凉意的晨光洒在她只施了一层薄薄粉黛的面容上,也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会偶尔不自觉地露出笑容,看着陌生又熟悉的青石街道,流露出怀念又轻快的神色。
他将她锁在宫里从不给人看见,只有自己私藏,但是却也叫她心生厌恶。
其实宫里又有什么不好呢,她在外面嫁人,照样是不能轻易出闺门的,便是出去交友访客,也不过是从一个笼子走进另一个笼子,没什么新奇的,为什么就对皇宫这样宽阔且金尊玉贵的牢笼心生不满呢?
江闻怀给太后看诊了一段时间,然而每次过来回禀的时候都会强调说她不宜房中之事,需要安神补气,他知道这是臣下有意提醒,便不敢再动她了。
但音音果然睡得一日比一日好些,便是半夜他悄悄环住了她轻啄,也不会如最初一般惊醒。
除了晨起的时候难受些,须得避着她起身,其余倒比从前一日两三回更好些,音音无论是用膳还是说话,都比原先要强,困了便睡,倒也不怕他会不会生气。
他一直那样看着郑玉磬,并不愿意出声打破这样两人独处时的宁静,等到龙吟寺脚下的时候,他才让马车停下来,邀郑玉磬下车,两人一并走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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