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他身子康健的时候必然不会册立萧明弘这个身上流着旁姓血脉鲜血的孽种有朝一日能继承自己的位置,可是方才臣子们所打的算盘,反而叫他生出些动摇。
没有人知道秦王的真正身世,这也算是一桩好事,起码将来守住江山社稷的人还是姓萧,并不会辱没了祖宗。
只要旁人觉得这个孩子是上皇或者是他的孩子就已经足够了,秦王能继承大统是因为他的血脉,音音不会对外宣扬,那是与臣子私通生下的孩子,秦王若是真如郑公说的那么聪敏,也不会自取其辱,叫世人质疑他的真正血脉。
他一定会死死守住这个秘密,皇位传下去,其实还是萧姓。
唯一叫人不悦的便是秦君宜。
他无法不恨音音的狠心,但是却又不愿意去恨她,只能想到眼前这个男子。
音音想做真正的太后,假如没有他的束缚,一定会与秦君宜做一对鸳鸯,太后与权臣有私,又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
坐拥江山美人,他做不到的事情,如何能叫这个自己曾经恨不得置之死地的情敌做到?
“圣人想杀我,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出乎人意料的是,秦君宜却分外坦然,“您从前是想叫臣瞧着您与太后恩爱,所以才留臣苟活至今,雷霆雨露,俱为君恩,臣的性命自然是您想取就取走的。”
他才入宫,现在还不大能确定圣心归属与旨意是不是已经下了,但是却能略微揣度一点天子心思。
“臣入宫便没有想过活着出去,”秦君宜不紧不慢道:“只是圣人也该清楚,如今朝野对太后颇有微词,无人襄助,独木难支,太后自己亦存了死志。”
“若圣人愿意令臣相随先帝于地下,前后过身出殡,”秦君宜行了一礼,大有引颈受戮的意思:“圣人大可以猜测,太后又会如何?”
皇帝变成这样必然少不了音音做的事情,他心里高兴归高兴,却又不能露出来,但是却可以猜测出一点。
哪怕皇帝坠楼真与太后有关,此时此刻,萧明稷也是有心替郑玉磬周旋遮掩的,否则太后也不能安安稳稳地躺在长信宫里养伤了。
第80章 晋江文学城独发
“朝中之臣, 不要说是随朕入京的旧臣,就算是先帝的臣子,她也未必拿捏得住。”
榻上的皇帝终究还是闭上了双眼,那些人跟着他的时候温顺如绵羊, 但是等他驾崩, 音音没有信得过的人做左右手, 那些人或许就会变作噬人的狼, 对皇位起了别的心思。
“拿捏不住也是太后娘娘自己的报应,”秦君宜淡然回道:“想来夜晚明灯璀璨, 芳林台也并非意外,圣人难道就不想杀了她与秦王,扫除祸患吗?”
萧明稷情知他是激将, 但还是嗤笑道:“秦卿是愈发大胆,你便不怕她听见这些话?”
说到底,两个人心知肚明,郑玉磬这样做,最终受益的人会是谁。
便是有万般的不甘心与愤恨,皇帝永远舍不得杀他心头的女子,但是却不允许这个受益者来混淆皇室血脉与名声, 忌惮他借此同郑玉磬改朝换代。
萧明稷在乎颜面,但对于血统却没有那么在意,或者来说并不如在意郑玉磬那样重, 只要没有人说出这个秘密, 这个王朝永远都是萧氏的, 百姓们也不会在乎庙堂上的天子姓氏究竟为何,只要不改朝换代都不会有大的动乱。
即便皇帝很不喜欢、甚至嫉妒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十弟,可是暗中观察, 却也知道这个小孩子更随他的母亲多一些,是一个宽厚仁义的皇子,至于那一点血脉,传承与否根本没有什么意义,只不过若是能由康健时的他来决断,是不会传给秦王的。
但是皇帝如今重病垂危,出于君主的责任,他该选一位合适的储君,出于情郎的私心,他却希望音音过得好些,起码对他少些怨恨。
他原本想的,也不过是从旁支旁到三千里外的宗室里选一个子侄,最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来做音音与他的嗣子,比较容易养熟,这样看来,其实那一点血脉也没什么差别,反而立了元柏,与她的血脉关系更为亲密,音音也更欢喜。
夫妻本为一体,他勉强能称得上是这孩子的继父,那也算不上有什么……也只是他会心底难受罢了。
秦君宜却摇摇头,“圣人岂不闻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太后待臣一向宽厚怜悯,便是万丈深渊也可为臣去跳,若是这样一句话从圣人口中说出来,太后或许会生气,但臣说来,娘娘只当臣是为了保她而略有私心。”
“这话对也不对,她从来不会为谁去死,只是朕将她逼得活不下去了,并非是因为秦侍中。”
萧明稷躺在榻上,虽然不好移动去看他,但是也能料想得出,那一身风光霁月的病弱躯壳下,该是一颗怎样有恃无恐而又按捺不住欢欣雀跃的心,他当然可以这样高兴,为了音音,他不可能立旁人。
这样的自信他曾经也有过,但是在音音一次次躲避中便消磨掉了。
“其实光凭了一个你,朕倒也不完全放心托付,”皇帝即便是在病重时,那一双眼睛也依旧是清明有神的,他的面色略冷,浮现出两人独处时所特有的讥讽笑意,“只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虽说放妻书都已经写了,但是朕瞧你倒是还存了几分痴心妄想,”萧明稷一如往常地讥讽他:“朕如今才是音音的夫主,你已经下堂,难道还想破镜重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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