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皇太孙那日要来,她就应该事先派人去给荣国夫人递话,让她换个时间,好教二人避开。哪怕没避开,下头的人在发现皇太孙去了西偏殿,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也该早些叫醒她,让她出面周旋。
说到底,是她失宠多年,清心寡欲,对下人约束不够。皇太孙又是翠微宫的常客,几番因素叠加下来,造成了那般不愉快的局面。
颜芷不愿把人想得太坏,因此陈贤妃一道歉,又表现出不是她本意的样子,颜芷就信了。
但她还是忍不住跟着陈贤妃的话抱怨:“这事儿倒与娘娘无关,是那太监太过无礼。”
陈贤妃一怔:“太监?”
“是啊,”颜芷点点头,“不知娘娘推荐的那个太监是在哪里当差的?我打听打听,既然跟他不对付,以后也好避开。”
说完颜芷又在心里唉声叹气,这什么世道,她堂堂一个国夫人,被一个太监欺负了,还不能还手!
陈贤妃眸光微动,几息之间,她明白了过来。
荣国夫人……竟然不认得皇太孙,还把他认成了宦官。
竟还有这样的好事?
在来的路上,陈贤妃忐忑不已,道歉也不只是为了自己,还有为皇太孙周旋的意思。毕竟荣国夫人正得圣宠,要是因此对皇太孙起了嫌恶之意,难保不会在皇帝面前说什么。
皇太孙虽然入主东宫,但上头还有几个王叔,哪个不是对储君之位虎视眈眈?辈分压着,皇太孙过得本就艰难,实在是不好再给自己树敌了。
如今荣国夫人将账算在一个莫须有的宦官头上,这真是天大的好事!
至于皇太孙那边,他约莫也知道贵妃认错之事。前朝后宫本就隔着界限,日后只要皇太孙有意避免二人见面,荣国夫人就永远都不会知道真相。
皇帝年事已高,只需再熬上几年……
陈贤妃被自己大不敬的想法吓了一跳,神志瞬间回笼。
她笑了笑,顺着荣国夫人的话应道:“一个小宦官罢了,不值当夫人为此费心。那日夫人走后,我已经罚过他了。”
“嗯?”颜芷眸中掠过一丝诧异神色。
若只是小宦官,怎至于那般无礼?
颜芷直觉有些不对劲,但陈贤妃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再追问下去,只得鸡同鸭讲地附和几句。
左右日子还长着,她细细留心,总能打听到。
陈贤妃又问:“那夫人可还需要人指点诗词?若是需要,我还可以另外给你引荐一个宦官——”
说的还是吴公公。
颜芷现在听见什么太监宦官的名头就害怕,连连摇头:“不用了,我自己看着来吧。”
总归她只是个刚看了没多久书的人,皇帝应该不至于对她要求太高吧?
陈贤妃笑笑,并不勉强:“好。”
她让宫人们呈上她准备的赔礼,又坐了一会儿,与颜芷闲扯几句家常,婉拒了颜芷要留她用晚膳的意思,带着宫人离开了。
天色昏暗,陈贤妃沿着宫道慢慢地往回走,刘嬷嬷在一侧扶着她的手臂,而在她身后不远处,还跟着宦官吴海。
“听说你已经进了司礼监,认了那钱远做干爹。”
吴海低着头,保持着恭敬的姿势,并不反驳。
陈贤妃面上无波无澜,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那钱远比你还小些,你这一声一声的叫着呀……”
陈贤妃看着远处的天边,那晚霞火红火红的,连成一片,染红了她的眼睛。
她想起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也曾在学堂中读四书、背五经,写得出漂亮文章,心里念得是有朝一日金榜题名,在朝堂上大展宏图,铲除奸宦,还这天下一片清明。
但世事无常,他成了自己曾经最厌恶的人。
陈贤妃叹了口气,道:“也罢,总归你现在前程光明,是不容旁人置喙了。”
吴海嘴唇微颤。
他抬起头,看见身前人挺拔的背影,脑中划过一幕幕幼时他追着邻家姐姐奔跑的场景。一晃眼,她就进宫了。然后没过几年,家中巨变,他也跟着进宫,到了她的身边,看她从盛宠到失宠,从青葱少女逐渐成熟,直到如今。
他不满于翠微宫的冷清,离开了那里,去谋求一个更好的前程。
但他心里知道,他终究还是会回到她身边的。
“娘娘何出此言,”吴海颤声说,“奴婢一天是翠微宫的人,就一辈子忠于娘娘。”
陈贤妃唇角露出一丝苦笑:“我没别的意思,你不必与我说这些来表忠心。”
她微微侧眸,余光瞥见那缀在身后的影子:“你过得好,我为你高兴。”
吴海咽下胸腔中那股酸涩之意,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
陈贤妃已经如常开口:“既然荣国夫人用不上你,我这里也没有别的事了。天色不早,吴公公回吧。”
吴海只能把诸多话语吞回肚子里,他停住脚步,躬身应了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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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皇帝驾临瑶华宫。
歇了几日的瑶华宫宫人们又都忙碌起来,恭迎圣驾。
书圆张罗着让内官们在寝殿铺好地毯,又有宫婢们服侍着荣国夫人梳妆换衣,好让夫人在皇帝面前跳舞。
颜芷最擅长的就是绿腰舞,之前在官驿时跳的就是这个,而碰巧,这也是皇帝最喜欢看的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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