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本薄薄的书册,抚平了表面的褶皱,放到裴仙姑的面前。
的确是诗集,里面都是精选出来的前朝名篇。
裴仙姑一愣,垂目扫一眼诗集,又仿佛察觉到什么,眯起眼睛看向祝清川。
祝清川堂堂昌远侯世子,家里要什么书没有?怎么会向荣国夫人借书,借的还是这种并不罕见的名篇精选?
裴仙姑眸含探究,缓慢道:“我从未听荣国夫人提起这事,想来时间已久,夫人不打算追究,这书就送给世子了。”
祝清川道:“非也,我曾答应过荣国夫人这个月归还此书,实在不能失信,劳烦裴仙姑帮我这个忙。”
裴仙姑见他坚持,索性不与他兜圈子,直言不讳:“送书?世子,你可知荣国夫人是什么身份?今日陛下才下诏要立她为后,你让我帮你送书,里面若夹杂了什么,闯出祸来,可怎么办?”
这是私相授受!
他好大的胆子!这么多年无心娶妻,惹得全家上下着急也就罢了,这乍一动了念头,怎么好端端的就要与准皇后扯上关系?
她可不信祝清川只是单纯的还书,里面一定有他亲自写给荣国夫人的内容!
裴仙姑与祝家私交甚笃,在祝清川面前,当然端着一副长辈的架子,语气虽严厉,却也是在提醒他,莫要行差踏错,给家族招来祸患。
江家已经没了,她不想看到祝家也步上后尘。
“裴仙姑稍安勿躁。”祝清川看看左右,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我知道这于理不合,但事关人命,我这书必须要送到。裴仙姑素来心慈,也不忍心看荣国夫人香消玉殒,见死不救吧。”
“见死不救?”裴仙姑眼皮一跳,愕然道,“你什么意思?”
祝清川自得知皇帝打算后就纠结多日,最后选择来找裴仙姑当这个传话人。他自然没打算瞒着她,适才交谈间一番拉扯,也不过是试探。
裴仙姑肯出言劝他,那就是还当他是故交之子。
祝清川默了默,对裴仙姑如实托出:“据我所知,陛下根本不是真心要立荣国夫人为后,立后大典当日,便是荣国夫人的死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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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芷用完午膳,休息之后,裴仙姑竟还未回来。
她不在瑶华宫,颜芷便自己一个人坐到书房,心不在焉地翻着书。
书的下面,压着她给哥哥写好的信。她原本估算着时间,打算等下个月月中的时候再找人送出去,免得信寄到的太早,让哥哥知道了她这边的情况,心中着急,再影响他秋闱的发挥。
颜芷琢磨着,眼下大典的日期提前了,那她近期就要找个机会把信寄到扬州,免得到时候日子临近,再生出什么变故,她连给家中寄信的机会都没有了。
如果她真的能侥幸活下来……那她希望哥哥来接她回家。
如果她死了,她也要把真相告诉哥哥,让哥哥努力科考,当上大官,为她报仇。
皇帝这个身体状况,估计根本就撑不到哥哥当官的那一天。可那个搞歪门邪道的玉景真人,还有那些天天尽谗言,撺掇着皇帝干坏事的奸宦们,以及皇贵妃、殷王……她一个都不想放过。
她恨死他们了。
颜芷一边假装翻书,一边把压在下面的信又看了一遍,确定内容都没有什么问题之后,她做贼一般,把信叠好,贴身收到了胸口处。
等会寝殿的时候她再把信收到床板下面,免得被别人发现。
颜芷刚把信放好,就听见吱呀一声,房门开了,是裴仙姑走了进来。
颜芷抬头望去,连忙起身行礼:“裴仙姑。”
裴仙姑面色复杂地看她一眼,应一句:“荣国夫人。”
怪不得上午的时候,她瞧着荣国夫人的表情,不像是高兴的样子,当时还觉得奇怪。现在想来,恐怕在那个时候,荣国夫人自己也察觉到这立后一事的不对劲了吧?
裴仙姑递出手中的诗集,面色平淡道:“我见了昌远侯世子,他说这是之前在猎场时问夫人借的书,让我还给你。”
颜芷一怔,昌远侯世子?那不是皇太孙身边的亲信吗?之前皇帝受伤的时候,在营帐外,他似乎还跟自己说了什么话,只是她记不清了。
她什么时候向他借过书?
颜芷张了张口,就想说裴仙姑是不是弄错了,裴仙姑却直接把诗集往颜芷手里一塞,抬了抬下巴道:“夫人先拿着看吧,我还有些事,等会儿再过来找你。”
裴仙姑仍是那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说完就转身出了房门,只留颜芷一个人在书房。
颜芷懵了一瞬,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书册里应该是有什么特殊的内容,可那祝清川是皇太孙的亲信,难道是皇太孙上次送玉佩暗示不成,又来找她了?
这种性命攸关的节骨眼上,她可一点都不想应付他。
颜芷抿了抿唇,捧着书册坐回了书案前。
书册很薄,中间却空了一道狭窄的缝隙,一看就知是夹了什么东西。
颜芷打开一看,果然在中间发现了一张薄薄的字条。字条是折起来的,纸张薄得能看到里面黑色的墨迹。
颜芷迟疑片刻,又把字条展开了。她本以为是什么关于皇太孙、关于当初官驿之事的文字,但她一目十行地扫下去,却呆在了原地。
片刻后,她脸上露出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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