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亦行转而一想,应该是王容谨慎,怕他们如今出现惹得他不快,于是将下人都调走了,他调笑道:“还不是有人方才在院里的那一出,把奴才都吓跑了。”
梵一的脸又浮现绯红,可嘴上却不服输,“我就蹲在那儿,是某些人自己过来的...”
这算是陈亦行有生以来,最快的两次被堵得说不出话,还是来自同一个人。
他心中讪讪,半年未见,小白兔是长爪子了不成,见了他就挠?
既然说不过她,陈亦行便故意卖乖,“得,梵一大人您坐,小的给您去弄吃的。”
没过多久,热腾腾的枸杞红枣粥出现在她眼前,空气中弥漫着甜丝丝的香气。
梵一不敢置信,惊叹:“大人竟有这手艺?”
陈亦行淡笑,可笑容中明显带了些苦涩,“跟我母亲学的。”
他还记得,小的时候母亲常常给他父亲做这枸杞红枣粥,见到父亲望着母亲满眼幸福的神情,他也嘟囔着以后也要找一个像母亲一样手艺这么好的妻子。
可他的母亲笑呵呵地摸摸他的头,对他说:“傻孩子,付出的人更幸福。来,母亲教你,这道粥将来你可以做给心爱的姑娘喝呀...”
回忆戛然而止,他的眼眶有些发酸。
梵一拿着勺子,看着陈亦行脸上带着苦涩,知道他定是想起亲人了。她心不在焉地,手一晃动,勺子直直坠入粥碗,溅起几滴热粥...
“啊——”
小手被烫到,她低呼一声。
陈亦行急忙握住她的手,细细查看,好在只是红了一点点,他既心疼又气恼:“这么大的人了,连粥都不会喝,还需要我喂你吗?”
梵一瞧见面前的人焦急的模样,杏眸闪亮,笑意盈盈:“嗯,你喂我。”
“......”陈亦行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他扶额,觉得这半年自己算是白忙活,如今的情形反而越来越不受他控制了?
他暗自认命,端起碗舀了勺粥,仔细地吹凉,再送倒某个笑嘻嘻的人嘴边...
得,她是姑奶奶。
梵一的眼底尽是笑意,她本就机灵的不得了。
先前是被陈亦行的避而不见弄得身心俱伤,如今见他这副模样,心中便豁然开朗。
她的掌印大人,先前是,搁、那、演、呢。
什么后退一步,什么避而不见,这人没准心里头比自己更难受。她算是想明白了,陈亦行这人,极其别扭,心中想着一二,表现出来的却是三四。
她又不是傻子,他眼底的情意藏得再好,她都能看出一二。
而且,她明白他为何这样。她的大哥哥受了太多苦,有时候便会陷入自卑的迷思里不愿出来,更不愿让人进入。
可如今不一样了,他有她了。
陈亦行被梵一的眼神盯的心里发毛,他心底悄悄叹息,如今是什么状况?这丫头目光中的隐隐笑意竟让他完全看不透...
“大人,今日回府,是有要事?”
“嗯,明日要启程前往西南赈灾。”
哦,原来如此。梵一心中黯然,那岂不是又有很长时间不能见面了?
可赈灾毕竟是大事,她也不好说想跟着去吧...
“大人,”方俊的到来打断两人的谈话,“明日启程,东厂这边需如何安排请大人示下。”
他说得不卑不亢,陈亦行很是赞赏,这些日子观察下来,这小子的确是个可堪大用之人。
“大人去忙吧。”梵一出声道:“只是晚上能不能邀大人同去赏月?”
陈亦行点点头,答应。
*
暴雨后的夜晚,空气格外清澈,尤其在这郊外的山地,雨水沾在青草上,酝出自然的香气。
陈亦行满脸笑意地望着身旁的人,提着灯笼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着,脚步却故意把他带到这郊外山林间。他也不揭穿,只跟着她走,看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越往山林里头,光线就越暗。
陈亦行知道她有眼疾,担心地蹙眉,这丫头想做甚?
“呀——”
梵一被脚下的石头绊了一下,身子倾斜,手上的灯笼坠下落地,火光晃动几下后熄灭。
陈亦行静静地望着她的假摔,嗯,太假了,他不禁失笑。可手却伸得极快,一把扶住她的胳膊,生怕她摔倒。
梵一眼前一片漆黑,不自觉地紧紧抓住陈亦行的手,一如地道初见般。
她开口,语气中有些委屈:“这眼疾让我在黑夜中如同盲人,大人嫌弃我么?”
“怎会。”
“可我嫌弃我自己,我这样的残缺之人,只会成为别人的负累。”
陈亦行心中一凛,原来她竟如此在意自己的眼疾?
他揉了揉她的脑袋,“瞎说什么呢,你才不是负累。”
“是吗?”她欣喜,转而撒娇:“那大人背我回去吧。”
?
鬼丫头,原来是故意的。
陈亦行只好遵命,背了人往回走。
没过多久,背上的小丫头靠近他的耳旁,轻声说道:“有大人在,我便不再觉得自己是残缺的,因为大人就是我在黑夜中的双眼。”
她顿了下,继续道:“那大人呢?有我在大人身边,能不能补齐大人心间的那道缺口?”
陈亦行脚步停下。
原来,她做这么多,是这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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