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妻子,你回来时该一言不发地抱抱我。算了,我可以不要拥抱,只要你平安回来就好。不知道明年春天还能不能看到你回来,站在那棵开了又败、败了又开的桃花树下折一枝桃花冲我笑,给我一个久违的拥抱。
母亲身子不大爽利了,她老是咳嗽。她刚刚又咳嗽了一阵,还同我念叨起你。老人家记忆总是消退得快,却还记得你大抵多久没回来了。她把我当女儿一样疼,唠唠叨叨地同我说了很多,提起你时时常骂骂咧咧地啐你“混小子”。她掐着指头算你上一次来信的日子,又骂了起来,大多时候是说你狼心狗肺都不知道多寄几封信。我知晓她是为我抱不平,我独自一人着实有些孤单了,但我还是忍不住为你辩驳,她知道我是心疼你,便不把炮火转移到我身上,骂了你几句就不继续说了。
我也是记得你上一次来信的日子的。说来也奇怪,我记性惯常不好,却是清清楚楚地记得那些琐碎的事。我扳着手指头算了算,足足有二十五天。你二十五天没有来信了。我却还要继续等下去。
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会想起我。
想想还是觉得有些沮丧。
清晨朝阳冉冉升起的时候我坐在山头上看了,晨雾里一片朦胧,我看得不大真切,却尤为喜欢。庭院里的桃花照常开得正好,开了又败、败了又开很快又是一年春。如果生命也能像这日月星辰般永恒不朽那便好了,这样你便能一直留在我身边,潮汐也带不走你。
夕阳又要西沉了,这一天的终点还是款款到来了。但新的一天又将徐徐升起。我忍不住又想问,你又将在什么时候归来呢?踩着晨曦,还是踏着暮霭,那都无所谓。你回来就好,站在那棵开了又败、败了又开的桃花树下折一枝桃花冲我笑,给我一个久违的拥抱。
簌簌的雨声沙沙响起,雨点儿落在粉嫩的桃花上,落在庭院的荆棘旁,落在沾着生命气息的泥土里。却落不到我心上。
久旱的人等来了甘露,却忘了自己早已习惯了干涸。
来年春天,你没有回来。
你再也没有回来过。
第8章 [Vol.008]小
*
秋元凉兮与迹部绯月初识于美国的街头,她们的革命友谊始于秋元凉兮十五岁的那年冬天。
十五岁的迹部景吾带领着网球部一路披荆斩棘闯进了全国大赛,那年他是冰帝众星捧月的帝王,是迹部财阀说一不二的继承人。
而十五岁的秋元凉兮却在试图挣开家族枷锁的过程中被秋元健次郎断了经济来源,住在狭小拥挤的出租屋里度日。
秋元凉兮幼时有幸在名家大师门下学画画,就连眼高于顶的师傅都称赞她是他最有灵气的一个弟子。所以那年冬天她晚上就缩在出租屋里吃着泡面,用冻僵的手执起画笔画画。而白天就把那些画拿到街头去卖。
那时她就想,如果苦心栽培她的师傅知道了,指不定会气成什么样了,定是捂着心口指着骂“暴殄天物”。
——艺术是无价的。
这是师傅最常在她耳边提起的话。
可她没办法,秋元家族花费那么长时间培育她的那些,通通都派不上用场。她就只有画画了。
这是唯一能养活她的。
名家口中无价的艺术,却在那些行色匆匆的人眼里,一文不值。
而迹部绯月,是买下她的第一幅画的人。
“真好看。”
裹得严严实实的少女长发披肩,戴着一顶浅紫色的贝雷帽,围巾捂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湿漉漉的眼睛和莹白色的鼻子,鼻尖冻得通红。
少女拿起的是她画的一幅油画,一株盛放在庭院里的水仙,素雅又不失张扬的颜色,一枝独秀,孤芳自赏。
她用纯正的伦敦腔问:“这个多少钱?”
“……日本人?”
眼前的少女说着纯正得不能再纯正的英文,却不似英伦的金发碧眼,秋元凉兮还是迟疑了一瞬,才问出来的。
少女有些惊讶。
毕竟他乡遇国人的几率,实在是太小了。
秋元凉兮却笑了笑:“这幅画是送人的?”
“看到这幅画的时候就想起他了。”少女说,“是一个嚣张狂妄又中二的自大狂,没有什么能比这幅画更适合他了。”
秋元凉兮被她夸张的说辞给逗笑了。
最终她是把那幅画送给了少女。
后来她们成了朋友。
再后来,迹部绯月成了秋元凉兮的小克星。
*
秋元凉兮自认为她是见过不少大风大浪的人了,在任何人、任何事面前都能坦然而笑。毕竟没有什么能比秋元家族的人更让她犯恶心,所以其他的也就不值一提。
但所有的冷静似乎都在迹部绯月面前分崩离析了。
加长版的轿车里,三个人成对峙状的三角关系,车内是死一般的沉寂。
空气凝滞。
秋元凉兮戴着耳机像今晨那样把头微微偏向窗前,舒缓的钢琴声倾入耳膜。双手中规中矩地搁在腿上,纤细而修长的手指在伴着音乐声打节拍。
迹部景吾连余光都不吝投向一旁,电脑放在腿上,指尖飞快,偌大的车内只余下“噼里啪啦”的打字声。
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的迹部绯月:“……”
她抬眼瞥着似乎是沉浸在自己音乐世界里的秋元凉兮,又偷偷觑着好像正儿八经办公的迹部景吾,终于忍不住打破了凝固的空气,小声嘀咕道,“果然我就应该去前座坐着,让你们在这打一架就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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