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知与七娘恭谨得给几位大儒行礼:“见过诸位先生。”
宁江书院山长笑道:“听简明说起两位女公子来听学,今日才算正式得见了。”
简明是王钊的字,他笑着举起一杯茶回道:“还要多谢诸位这几日的担待,钊谢过了。”
寒暄几句后,时知与七娘落座,时知原本以为叫她们过来也是礼貌问声好,但没想到王钊和大大儒们竟然还在讨论国事,她一时间决定闭嘴当鹌鹑。
听着他们从讨论西北战事到朝廷党争而后又转到西南的叛乱,时知真心觉得自己今天不该过来的,这会儿大良还没完蛋吧?这么聊天真的好吗?
然而看着七娘淡定的脸色,时知一时间怀疑是不是她和崔教授一直太过谨慎了,还是江南的风气就是如此?
“畅论国事”的现象普遍出现,要不说明时代思想开放要不就说明皇权衰落,时知这几年一直在猫耳山宅着,她第一次感觉自己可能是“落伍”了。
或许这短短两三年,朝廷的威望又下降一个层次了,惠嘉长公主去世后甚至有人传出熙兴帝的皇位来路不正,西南彼此叛乱打出的旗号正是这个,时知想了想局势大概也明白这些文人雅士为何敢这么大胆了。
“不知崔女郎对这有何见解?”
时知被一句提问唤回了神,刚走神就被抓包就有些尴尬了,时知抬头看过去,问她话的是个清雅俊秀的后生,看衣着打扮再加上他坐的位置就明白这位是英才书院的学子代表了。
时知刚才在低头走神,但众人讨论的话题她还是听了一耳朵的,话题又回到了前日的那个问题,科举制似乎是绕不开的话题,她算是明白叫她来干嘛的了。
时知看向王钊,眼里有无数控诉,这不是挖坑给她嘛?
王钊接收到了时知眼睛里的“怨念”,但他也是没办法,刚才几位大儒开口说想见一见崔氏女郎,毕竟听了人家几天的课不露脸打个招呼的确不好。
英才书院的学子看时知一直沉默,笑着道:“听闻桐州的知微书院人杰地灵,想必女郎也是很有些见解的。”
时知有些无语,好想问一句:这位大兄弟,我哪里得罪你了?
英才和知微天生对家,她作为崔氏灶女今天注定是要被殃及了。
时知谦逊道:“小女自幼跟着祖父启蒙,只略微读了几本书,不曾有幸去知微书院读书,见解倒是没有,只是诸位的话小女听了后有些疑惑,烦请先生们和郎君解答一二。”
宁江书院山长宽和的笑道:“女郎请讲。”
时知脆生问道:“前日那辩题和今日似乎说的是一件事,选官取才,唯德还是才,前日听诸位郎君所言觉得都有些道理,然小女不解的是这才又为何?”
这话奇怪,科举考试考的当然是四书五经做诗词文章的能力,这就算不读书的人也知道。
“自然是对圣人之言的学习,做文章的能力,看是否有治国安邦之才。”
时知点头:“小女自幼跟着祖父读书,祖父常说不求我这孙女有咏絮之才,只要稍微从先贤那里学些做人的道理就够了。”
王钊笑道:“崔公不愧名士,咱们读书说到底不也是为了明理嘛。”
时知浅笑:“所以小女不明的是,诸位学四书五经是为了向圣贤学习还是为了做官出仕?”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顿住了,这可怎么回答?读书学做人和做官也不冲突吧?
刚才问话的学子脸色有些不好看了:“女郎这话何意?”
时知正色道:“郎君莫急,小女并非挑衅诸位,而是实在想不通诸位到底争论什么,学先贤之言,做圣达文章说到底不还是在传达做人做事的道理?”
那不还是在“德”上打转?你们这会儿也没什么八股和策论文章,科举考试内容大多就是文章注释理解和诗词歌赋能力,时知实在想不通靠这个能看出有“治国理政”的才华。
简单来说会读书不一定会当官儿,你不去基层磨练几年哪里会知道自己有没有三板斧解决各种民生问题?
英才书院的大儒听到这话有些诧异,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言论:“那女郎是认为科举考的还是德?”
时知点头又摇头:“是才是德小女其实并无答案,但小女觉得为官取才也好取德也罢,选官的出发点应是为民。”
时知站起身来行了一礼:“小女读书浅薄,先贤道理也说不出什么,但只明白一点,科举考试只为选贤任能,才高八斗却不能让百姓多吃一粒米在百姓那里便是庸才,菩萨心肠却不能让百姓多积一寸麻在百姓这里亦是无用。”
看着众人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时知继续道:“我大良地域辽阔,物产丰饶,东南西北山川河流各有特色,一方水土养一方百姓,四季风雨各不相同,诸位若是为官可有把握用自己的才华和道德让百姓不忍饥、不受冻?只要能做到管他是才是德选出的官,在百姓那里已是德才兼备的好官。”
时知的话其实没有正面回答她对科举考试的看法,但这个本来就是无解的,她来自千年之后的时代,那个时代做任何事都要考试,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专业标准。
然而现在还只是冒出个考试的雏形,这已经是人类历史的大进步,时知不能跟这一群刚学会走的人说,科举考试内容太过片面,除了抑制世家和巩固皇权起到很大作用,用它挑选治国人才有很大缺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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