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鱼甩手赶人。
就很突然。
“别啊,为啥啊。”少少一脸莫名。
“如果你是女的倒也罢了,但男的不行,因为我对搭救男人收留男人这种事有阴影。”
荣时的脸色有点微妙,作为林鱼的阴影制造者,他想为自己辩解两句,却又觉得此刻还是不要开口比较好。
“别啊姐姐,我可以给你洗衣服做饭,等我长大了还能给你生孩子。”
少少的眼泪说来就来。
林鱼无奈扶额,你何止身条像个女孩儿,脾气也像个女孩儿,我都没有这么容易哭出来。
荣时懒得看男童真真假假的做戏,视线再次落在了林鱼脸上,“还请借一步说话。”
荣时尽量让自己保持风度。
被少少这一打岔,林鱼也有时间整理了自己的心情。
她安慰自己,不慌不慌这里是我的主场,他敢胡来,我就把人引到深山里喂狼。
而且,我其实不算出逃,我算和离,只不过一般情况下是男人给妻子出和离书,她是自己给男人和离书——嗨,那不是体谅他胳膊坏了,写不了字嘛。
“什么妖风把您吹到这小地方来了?”
“怎么,很意外?”
荣时站在她面前拿出了那张和离文书。
那文书放在袖口里折着,上面压折痕迹明显,仿佛打开翻阅过很多次。
“和离文书也算是有法律效力,伪造文书,可是要背刑律责任的。”
林鱼:……
这个她当然知道,只是她心里赌一把,荣时心高气傲,被人先睡再骗,分手信甩到脸上,自然会好好的把这件事藏起来,压死在心底——他还能真拿着假文书去报官不成?
那他荣大人不就成了天字第一号的笑话。
即便他真得豁出面子不要,非得追责,那翠屏山天高皇帝远,本地知县大人都不管,荣时影响力再大也只局限于京城,这犄角旮旯,他的光环还真照不到。
另外,林鱼其实心中有点小得意,她当初敬慕这厮把他视若神明,笔帖都是仿他的,自认技术炉火纯青,一般人还真分不出来——他拿出去讲也没人信啊。
大家都会觉得这和离书就是他写的,而她林鱼是被抛弃的,休回老家的小可怜嘤嘤嘤。
荣时仿佛猜到她在想什么,淡声道:“和离文书上的日期虽有偏差,但专业人士能鉴定出来,那段时间我都是用左手写字的,笔体不一样,刑部的冯玉溪等人都可以作证。”
“你……左手也行啊?”林鱼大惑不解:“为什么”
正常人都不会想着开发左手吧,这不自寻烦恼,又不是右手废了。
荣时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原是当初翠屏山下就开始练了,起因是他受不了被林鱼梳头更衣的照顾。只是后来从不在人前显露,林鱼自己失了忆,自然没有印象。
“你拆穿了也没有用,不是所有事都可以通过理想化的途径解决的,外面老爷们的手根本插不进翠屏山。不信你可以问问,知县大人根本不管我们的事。”
荣时看了她一眼,神情变得奇怪:“你可能不知道,我就是刚上任的知县大人。”
林鱼:“……”
两息之后,穿堂里爆发出林鱼脆铃一样的笑声。
光耀京畿的探花郎,高高在上的三品户部侍郎,我才刚离开你,你就混得这么惨了?一贬千万里,七品芝麻官,人生的大起大落真是来得好突然好刺激。
荣时皱着眉头看着她。
他是真得意外,他以为林鱼多少会有点害怕——逃跑被抓,怎能不怕?或者排斥抗拒,毕竟她不喜欢他,甚至她会生气,气他的紧追不放不依不饶。
他想他可以哄她,劝她,慢慢的讨好她,让她慢慢的回心转意。
但他就是没想到她可以这般欢笑。
荣时在笑声中呆立,仿佛被水流冲击。他所做的准备顷刻瓦解,忽然察觉到自己想要哄回她,是何等超出想象的难度——她能轻松的笑出来,因为她不在意啊。
她对自己所做的一切,以及这一切对他造成的幽思苦闷,和他远赴千里的追逐,通通不在意。
是了,林鱼一直是个专一的人,这个专一是指对目标的专一。
当初她的目标是他,她可以放弃心心念念的山楂树,可以学习规矩礼仪琴棋书画,把自己变成一个合格的贵妇。
她想做就做,干脆利落,不会对自己付出的代价耿耿于怀。
现在她的目标变成了回家,那对他荣时的利用和抛弃,也不过是必须付出的代价,没有什么好记挂的。
爱的时候如疾风烈火,一旦放下,也是古井沉石。
荣时终于意识到自己遭遇了最棘手的局面。
他来见林鱼之前,做了充分的准备,用上毕生才华准备了一篇话,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明之以利害,以达成哄林鱼回家的目的。
并且来的路上,已经把这篇腹稿批阅十遍,增删五次,只觉哪怕是皇帝要改立太子,他也能哄得人回心转意,现在用来接林鱼回家应该十拿九稳。
可真正见了林鱼他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反而用和离文书开场,这真是个失败的话题——
现在好了,她放肆的笑声像山里一阵风,他那一篇腹稿灿若莲花,现在花瓣子都顺风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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