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塌很柔软,但宿夕还是如坐针毡,两条腿不停地抖,停都停不下来。
陛下就坐在她左边不到两尺的地方,她几乎都能闻到他身上的酒气,还有沈缨这个酒疯子,特兴奋地在发牌,也不知道在兴奋个什么劲儿。
收到牌后,对面的庆福警告地瞪了宿夕一眼。
庆福爷爷的眼部肌肉非常灵活,单凭一双眼睛就能传递出不同样的信息,现在瞪她的这一眼,意思大概是:绷紧你的皮子。
宿夕麻木地想,这还不够绷吗?绷得都快裂开了。
这是她牌王生涯中打得最燃烧脑力的一次牌,要输,但要输得不留痕迹,不仅自己要输,还要阻止沈缨赢。
何等蛋疼的任务。
为此,宿夕发挥了她十五年叶子牌之王的经验,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飞快地眨着眼计算每个人手里的牌。
……沈缨的牌技一般,皇帝陛下的牌技糟糕,庆福爷爷深浅不知,但他是人精中的人精,应该也懂陪天子打牌的门道……
所以,要配合庆福爷爷围堵沈缨……啊,皇帝出了个不按套路走的牌,得想个法子不露痕迹地解了他的围……
宿夕发愁地看了眼自己手里的牌……出哪个呢?
由于眨眼眨得太快,她不小心微微翻起了白眼,又被对面的庆福爷爷用死亡凝视给警告了一遍。
宿夕都快委屈死了:我不过是只被赶上架的鸭子罢了,有种你瞪沈缨去呀!
一桌人一言不发地打了几圈,庆福和宿夕的脑袋都要烧出烟了,算牌,出牌,每一步都惊心动魄。
只有沈缨轻松自在,小嘴巴不停地哔哔叭叭,一会儿给宿夕鼓劲,一会儿向皇帝放嘲讽,一会儿还调戏庆福,忙得不可开交。
宿夕头大如斗:毁灭吧,赶紧的。
打出最后一张牌后,宿夕终于如释重负地出了口气,垂头道:“奴技不如人,这盘是输了。”
沈缨早就打光了牌出了局,见宿夕也输了,立刻嚷嚷起来:“宿夕你怎么输了啊?你不是说你是紫宸殿牌王吗?”
庆福的死亡视线刷地一下落回了宿夕身上。
宿夕浑身一震,脑门上的冷汗都出来了,慌忙解释道:“沈娘子记岔了,奴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奴的确是输了,还是陛下技高一筹。”
皇帝没有追究……不,应该说根本没把宿夕庆福放在眼里。
他看上去心情极好,把余牌一扔,平日里阴鸷的眉眼舒展开,隔着桌子笑眯眯对沈缨道:“怎么样,认输吗?”
沈缨哼了一声,但由于输了牌,这声哼显得有点底气不足,像狸奴撒娇一样软软乎乎。
“想耍赖啊?”皇帝笑意更浓,隔着桌子去刮沈缨的鼻子,被后者灵敏地躲开。
宿夕垂下眼想,陛下作此一问,说明他根本不了解她,沈缨一向是个黑白分明的人,输了就是输了,赢了就是赢了,一定不会耍赖。
她牌技那么糟糕,心眼子也少,当然没看出来自己和庆福两人用了多少心机才不动声色地把她给堵死,再不动声色地让皇帝赢。
这是真真正正长在阳光下的人,正直,天真,理想化,才华横溢,这样的人,宫里是没有的。
沈缨别扭了一阵子后,严肃道:“ 我输了。”
因为她最先出局,所以是本轮的最大输家。
“嗯,你输了,该怎么办呢?”皇帝陛下笑得见牙不见眼,兴致高涨,像是在引诱一只小动物。
沈缨打了个嗝,想了想道:“按规矩,要表演节目。”
宿夕想走,悄悄抬眼看看庆福,庆福没吭声。
庆福不跑,宿夕就也跑不了,三个人死死钉在原处,等着沈缨想好要表演个什么。
半晌,沈缨道:“好吧,我刚刚舞过剑了,这次换个新鲜的,胡旋舞,没见过吧。”
皇帝陛下惊讶挑眉道:“你还会这个?”
沈缨恼怒地跺脚:“我当然不会啊!可我表演写字做文章啥的你们又不爱看,胡旋舞那么简单,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你们等着。”
说罢,她蹭蹭蹭跑到了大殿中央站定,把自己摆成一个……嗯……勉强算得上妖娆的姿势。
皇帝陛下也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一手撑在嘴边,一手搁在软榻扶手上,眯着眼瞧着她。
眼神里写满了“朕倒要看看你这个猪怎么跑”。
在三道目光注视下,沈缨她动了,她开始跳了。
宿夕觉得自己的眼睛贬值了。
时人品鉴舞蹈,大多爱批评一句:只见技艺,不见情思,但沈缨这跳得……感情倒是到位了,技巧一点没有。
宿夕迷茫地想:这真的是胡旋舞吗?怎么跟教坊的姑娘们跳的不一样呢?除了转圈子和摆手之外,哪儿看得出这是舞蹈?
而且沈缨她是不是长期伏案工作,背有点太硬了……瞧着像是一截刚出土的笔直的山药在努力扭动自己。
庆福努努嘴,憋笑。
她转头瞧瞧皇帝,皇帝看起来也很无奈。
“行了,别跳了,还不如表演个写文章呢。”
沈缨还在接着转,边转边凶道:“你闭嘴,老娘说要跳就一定要跳完,我阿爹说过,做事不能半途而废!”
皇帝听话地闭嘴了,就这么看着她转,一圈,又一圈,神色越来越温柔,大概还觉得有点宠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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