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李斯焱为了魏婉儿的小要求把我强行召回,王芙娘美丽的小脸蛋上青一阵白一阵,酸得都要滴出醋来了。
她今天流年不利,先是被我给阴阳怪气了一顿,又多了个美貌值甚至连名字格式都与她不相上下的谢修娘来试图争宠,好不容易熬到谢修娘下了场,李斯焱又开始宠溺魏婉儿……
她刻薄地哼道:“魏妹妹何故要对她如此客气,陛下也说了,如今她就是个奴才而已,是陛下和妹妹开恩,才让她和朝廷的肱股之臣切磋一二,她连个谢恩都不会,当真是没规矩。”
她说我没规矩?我惊讶地睁大了眼。
我马上让她见识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没规矩,反唇相讥道:“那是,本奴才跟着老太傅开蒙的时候,王才人你还在齐鲁乡下玩泥巴呢。”
原本她的脸上是酸劲儿,我丢出这句嘲讽后,她的表情凝固了,只剩下惨白。
时人重血脉与姓氏,贯以门第与才学论高低,哪怕我如今虎落平阳,依旧执着且发自内心地看不起李斯焱和王芙娘这种不入流还他妈格外轻狂之人。
我极度傲慢地睨了她一眼:“他们是朝廷肱股之臣不假,但上了这个场子,大家论的都是诗才高下,魏才人听过我的诗文名声,特意荐举我,我也承她的情,用得着王才人你指手画脚吗?”
“你!”王芙娘被气得发抖。
“你什么你?”我道:“王才人是体面人,讲话还是要雅致点。”
说罢,我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拽得二五八万地一振裙摆,向云帐中央走去。
几个年轻臣子早已候在了那里,见我前来,纷纷站起向我点头招呼:“沈娘子,好久不见。”
我的那个御史好友也在其中,对我眨了眨眼,小声笑道:“连得宠的娘娘都敢顶撞,你这性子可是一点没变。”
我道:“算她运气好,我今天生病,没骂人的力气。”
我给他们挨个儿行了礼,客气地微笑道:“诸位大人久等了,方才我与王才人有些争论,脚下被绊了一绊,来得有些迟,心里过意不去,先敬大人们一杯。”
说罢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水,仰头一干而尽。
速度快到庆福没来得及冲过来踢飞我的酒壶。
我抹了抹嘴,嘿嘿一笑道:“好酒!”
年轻臣子们自是夸我爽快云云,大家都是青年人,互相说了几句话,就自发地熟悉起来,我自幼见多了这种文会应酬,那叫一个对答如流,谈笑风生,说话间恍然有种回到过去的感觉——如果孟叙和哥哥也在就更好了。
我同他们寒暄,免不了多喝了一点酒,醉眼朦胧间,偶然余光瞥到高高坐在上首的李斯焱。
他一个人孤独地坐在最高处,手里把玩着一只新酒杯,王芙娘正泪眼朦胧地向他告我的状,他神色敷衍,无动于衷。
见李斯焱不开心,我便开心极了,转过头来,非常起劲地给我的御史朋友捧场:“江兄这句妙极!好一个诗书宛似陪康乐,少长还同宴永和,两年未见,江兄才气见长呀!”
他自是十分得意,摇头晃脑道:“过奖,过奖,下句轮到你了,你要如何应对?”
我思忖片刻,对道:“那我便联一句:夜酌此时看碾玉,晨趋几日重鸣珂。”
他笑道:“工整有余,缺些灵气,不如从前好了。”
我骂他:“就知道你说不出什么好听的来!”
另一个年轻朝臣出来打圆场:“沈娘子御前当差,自然比我等繁忙些,谁跟你似的,一天到晚净抱着些集子研究,正经事是一点也没干。”
江御史哈哈一笑:“盛兄作甚要揭我的老底子?弟弟的上峰就在席间,可不能叫他听见了!”
我立刻道:“那么方便?懂了,现在就找他告状去!”
众人自是笑得前合后仰。
一群人边调笑着,一边游戏似的联了十几句下来,大家都是科举上来的年轻臣子,各个文采不凡,我在里面只能算个中游偏下水平,但即使这样,也极是满足。
只因宫里太孤单了,我可以和夏富贵,小金莲他们聊家常八卦,但却没法子聊诗词文章,狗皇帝和魏喜子倒是可以和我切磋文墨,但我又无法和他们投机。
今日和年轻的臣子们一起谈笑对诗,让我恍然回到从前哥哥带我去串各大文会的日子里,哥哥牵着我的手,对他的朋友们炫耀道:这是我妹子,叫沈缨,文章做得不好,诗却还成。
手里好像还残留着哥哥手心的温度,一晃却又回到了当下,我心中涌出一丝深重的悲意,联诗的还是这些人,哥哥却已经不在了。
我不由回过头,看了眼高高在上的李斯焱——我们全家一切不幸的源头。
他的面色如寒霜,冷峻至极。
真奇怪,明明今天是上巳佳节,他请了满朝文武游乐宴饮,还抽出宝贵的时间奚落了本下岗起居郎几句,为什么还要不开心?
不独是我发现了上位者的低沉,刚刚联完一圈诗,江御史逮了个空隙,有些发怵地悄悄问我道:“陛下今日兴致不高吗?”
我摇摇头:“早间还好些,后来不知因为什么,一直甩着脸子。”
江御史还想再问,忽见李斯焱一道凉凉的目光直射而来,他浑身一凛,闪电般弹开一丈远,不敢再跟我说小话了。
旁的人也都发现了皇帝陛下不大痛快,谈笑声渐渐地小了下去,有些比较敏锐的,甚至已察觉到了问题可能出在我身上,之后我再对他们说话,他们只是笑一笑敷衍过去,态度比刚见面寒暄时生疏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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