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头道:“那是自然,我保准离得远远的,他别想见到我半根寒毛。”
庆福向宣政殿的方向瞧了一眼,叹了口气道:“这样也好。”
我望望日头,估摸着李斯焱快下朝了,只想趁他没回来赶紧溜走,于是试探着向庆福道别:“那我走啦?庆福爷爷保重身体,努力加餐饭喔。”
庆福挥挥手:“去吧,你自己选的日子,好生过去吧。”
我欢快地哎了一声,背着内苑的朝阳,向新单位宣微殿跑去。
*
宣微殿坐落于御街以北,离紫宸殿不远,再往北走就是王芙娘的清思殿,总体来说,位置不错,很方便来给皇帝嘘寒问暖。
魏婉儿此人的性格和这间宫苑的特点不谋而合,低调,且闷声发大财。
我走到宣微殿的时候,门口只有一个年幼的小宫女值守,她见了我,咋咋唬唬地让我稍等片刻,她去叫她们殿的管事来。
我连忙安慰道:“别急,小心摔着。”
今日早些时候,庆福已经将我的调令发往了宣微殿,宣微殿上下都已知道了,可他们谁都没想到我来得那么快。
那小宫女去了一会儿,带回一个大脸盘子,眉眼细长的大宫女来。
大宫女打量了我一圈,热忱地抓住我的手,笑道:“沈娘子来得不巧,才人还在梳洗,管事姑姑一时脱不开身,便只有我来迎你,外头冷,快进来说罢。”
态度极好,让我受宠若惊。
我也仔细打量着自己的新同事,由她拉着进了殿,嘴上乖巧地喊起了姐姐。
新同事笑呵呵地同我寒暄,我们两个假惺惺地互通了名姓与来历。
为什么要说假惺惺呢?因为还没见面之前,我们俩早已经摸透了对方的老底。
大宫女叫瑞音,据说是魏才人亲自赐的名,蝉儿今早得知了我要被调往宣微殿,特地跑过来找我一回,说是要向我讲讲宣微殿的局势来给我饯行。
……好实惠的饯行方式。
据蝉儿提供的线报,瑞音此人是站在宣微殿宫斗界顶端的女人。
“不瞒娘子说,这本该是我干妹子小蝶提大宫女的,可天有不测,竟叫这阴险的瑞音抢了先,她诬陷我妹子摔了魏才人从家里带来的碗碟,害得小蝶被罚了两月的例银,大宫女之位也给她抢去了,简直不像话!”蝉儿怨气十足向我抱怨。
我摸着下巴回忆了一下,小蝶貌似是前年除夕夜和我一起吃饭的八朵金花之一,瓜子脸柳叶眉,在丫头堆里颇有声誉。
能干掉这样的大宫女苗子,那瑞音应该是真有两把刷子。
“总之,娘子务必小心这瑞音,她为了地位可什么都干得出来!有什么委屈尽管找我妹子小蝶讲,她心眼子少,人也实在,虽不聪明,跟这瑞音比确是好了太多。”她义愤填膺。
我大概听懂了,嗯……意思是这瑞音不是善茬,所以让我找她妹子拉帮结派呗。
我含糊道:“倒不用担心这个,庆福爷爷说我的用度直接从尚宫局里发,不占宣微殿的份例,她应不会对我下手。”
蝉儿不赞同:“哪是份例的缘故呢?娘子你身份特殊,出身紫宸殿,还读过书,当过史官和起居郎,这样的背景,不是轻轻松松便能成魏才人眼前第一人吗?我若是瑞音,绝没有高枕无忧的心,定要使些手段的。”
她还有半句没有说:更何况你看起来很好骗的样子。
刚想到这儿,瑞音打起帘子,叫了我一声:“沈娘子?”
我收回了思绪,对她笑了下:“抱歉,刚刚我在瞧那壁上挂的画儿,看得入神,竟忘了瑞音姐姐在身边了。”
瑞音循着我的目光看去,见我在瞧壁上挂着的宫女游春图,哦了一声,点点头道:“那个呀,那是我们才人画的,圣上看了喜欢得紧,特地命人裱好了挂起来,还赞我们才人书画双绝呢。”
话语间有些得意,大概是觉得伺候了个有文化又得宠的主子,与有荣焉。
我看着那副宫女游春图,对李斯焱的审美水平和魏婉儿的画工感到了一丝绝望。
书画双绝?李斯焱可真敢夸啊。
虽然心里不以为然,可我不能实话实说,只得干干地笑一笑道:“才人得圣上青眼,当真有福气。”
瑞音也客气的接道:“那是自然。“
寒暄过后,瑞音又给我讲了些魏婉儿的起居习惯,喜好禁忌之类,还有宣微殿上下的人事情况,总体内容和蝉儿分享的消息差不离,唯独略去了小蝶此人。
看来确实如蝉儿所言,瑞音和小蝶关系算不得好。
我不禁感叹:一山不容二虎,这就是职场。
和瑞音兜来转去地聊了半天,她终于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沈娘子之前在御前得脸,对圣上的好恶定是略知一二的,如有机会,能否同我讲一些?”
我下意识地否认道:“我哪里算得上得脸?阖宫上下都晓得,我触怒了陛下,被罚走了四个月,这刚刚一回御前,转日便被送来了宣微殿,陛下只恨不能一辈子不见我,自然从今往后都不会听我的话了。”
瑞音阅读理解能力一流,瞪圆了一双细眼:“从今往后不听你话?莫非陛下从前……”
我越描越黑:“从……从前当然也不听我的!”
“沈娘子约是误会了。”她斟酌道:“其实是……嗯……我们宣微殿的宫人都没有在紫宸殿伺候过,所以拿捏不准陛下的脾气口味,对陛下的动向也不甚清楚,才人面柔,这些事情只能凭下人去打听,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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