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调戏他:“是不是她觉得你的策论写得太烂,来当女菩萨点化你的?”
小川道:“别胡说,小蕴说我写得很好,是她见过最有才华的小郎君,还说我不该考进士,应该改行拍花子去,因为她每次看到我都心里一空,失魂落魄,半天回不过神来。”
我心想你还好意思嫌弃孟叙给我写的情书,明明你的小蕴比这肉麻多了好么。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婶子?你们郎貌女才门当户对,关蕴玉的性子也不错,婶子不会反对的。”
小川道:“我娘说我考上进士之前不能议亲,怕耽误别家的姑娘。”
我拍拍他的肩膀:“这样啊,简单,赶紧考一个进士出来,你策论还那么烂吗?把文章给我几篇,我找我朋友给你看看。”
“好!”小川握拳:“我一定要考上进士,迎娶小蕴!”
送走了小川,我召来淑淑,让她把小川做的文章送给我的好朋友上官兰。
上官兰的爷爷当过太傅,如今告老,闲居在家,以教几个小屁孩开蒙为乐,年轻时的职业病还在,最爱给人修改文章。
谁料淑淑摇了摇头道:“娘子不知道,上官娘子最近也在备嫁,闭门谢客呢。”
“有这种事?”我赶紧追问:“她嫁给谁啊,谁敢娶她啊!”
“武安侯家二郎君。”淑淑道。
我眼前浮现武安侯二郎君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深觉小兰今后的日子一定好过极了。
*
这是个万物生长的美好春天,我要嫁人了,小川恋爱了,连小兰都拥有了结婚对象,一切都很愉快。
“说到这个,”婶子给我夹了一条牛腱子肉:“你想看戏吗,南城余记戏班排了新戏,是根据一本很时兴的传奇改的,据说内容大胆泼辣得很,而且谢绝男客入内。”
我问道:“叫什么名字?”
“蛇蝎美人窝。”
“咳咳咳!”
“倒霉孩子怎么就噎到了,快,快去喝点水……”
大约婶子也觉得把我长时间关在府里对我来说过于残忍,于是在关了我半个月后,拉我出去放了风。
很难形容这个奇妙的感受,我,身为作者,正坐在观众席上,一边吃油炸小面干,一边观赏我的传奇被改成一出大戏。
应该问他们要版权费!我惆怅地心想,虽然我的传奇非常畅销,但由于种种原因,我并没有从中赚到多少小钱钱……
“这个伎子跳得好,”婶子捅了捅我,示意我看台上:“演小妾的那个。”
我看了眼,心想可不是吗,现在正演整部戏的高潮——小妾要给大郎喝药了。
见那小妾持碗独舞,一步一步接近演花心员外的男伎子,婶子屏息凝神,露出十分兴奋的神色,我四下看看,只见周围的妇人们也都目不转睛盯着台上。
终于,那女伎子将碗递到了男伎子手里,用一个尖利的高音结束了独白,男伎子接过了碗,作势喝下——
那男伎子演技浮夸,喝了药后,用了很长一段独舞来表达痛苦,最后挣扎倒地。
他倒地那一瞬间,不知是哪位女中豪杰怒吼了一声:“好!”接着全场爆发出快意的喝彩。
我听着雷鸣般的喝彩声,缩了缩脖子,心想确实,试问哪个已婚妇女没梦想过一刀了结了夫君,自己拿钱过上逍遥日子呢?
这是广大熟女内心隐秘的追求啊!
婶子对这个戏评价很高,在回程马车上还津津有味地和我探讨剧情:“……那小妾倒是敢爱敢恨,只是为什么她就这么端端地信了那大房的话?连下毒都敢做得。”
我随口道:“书里写了啊,大房有磨镜之癖,用真情感化了小妾的。”
婶子一顿:“你看过?”
我沉默半晌:“算是看过吧……”
婶子当然不会怀疑到我头上,在她的认知里,我是个小白花一般的纯情少女,想不出那么大人世界的情节。
她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去看看原作了,张三,你把车驾去东市的书铺,我去瞧瞧。”
我这一惊非同小可,我那一见字就头晕的婶子想看书?给我的震撼不亚于庆福穿女装持红牙板唱了段小桃红。
惊完后又暗喜,我害羞道:“哎呀,这书哪就那么好了?我看这情节低俗得很。”
婶子呸呸我:“小孩子懂什么,你成了亲就能体会了。”
她的劲头说来就来,一炷香后,沈府的破马车稳稳停在了东市最大的书肆前。
婶子兴冲冲地下了马车,临走时不忘往我头上扣了个巨大的帷帽。
我不太习惯这玩意,艰难地扭动脖子维持平衡。
正研究怎么让这破帽子不挡视线时,耳边听见一个妇人正问伙计:“近日可有那沧浪居士的新作?”
沧浪居士。
听见自己羞耻的笔名被当众朗诵,我缓缓转过身,把帷帽又压低了一点。
伙计搓搓手,面露难色:“自那本蛇蝎美人窝后,居士已许久没送来文稿了,各家书社都在着人打听呢。”
妇人啊了一声:“你们何不去访一访这人的住处?”
伙计陪笑道:“夫人不知,那沧浪居士神秘得紧,送稿时都裹得严严实实的,行踪莫测,近日人不见了,我们也没处去找啊,只能等他自己来了。
我在旁默默裹紧自己的小马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