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鹿将食盒放到桌子上,用钥匙打开了牢门,对着叶楚颜道:出来吧
叶楚颜微微一笑,时大人,我们又见面了。
世事无常,前几日在城门相见的两个人,现在身份已经是云泥之别。
叶楚颜慢慢起身走了出来,沉重的脚镣让她有些吃力,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脚镣发出巨大的哗啦声。
时鹿双眸沉寂,死死盯着叶楚颜。
她清瘦很多,穿着死囚专用的蓝色粗布囚服,身上没有任何饰品,头发有些凌乱,脸上脏兮兮的。
不过这并不影响她的容颜和气度,反而让她有种出淤泥而不染的惊心之美。
她一步一步朝着自己走来,眉眼间带着安静和恬淡的笑意,不像死囚,像个即将出门踏春的大家小姐。
她失去了所有内功,这个专为死囚打造的脚镣对她来说过于沉重,脚踝隐约可见血痕,应该是这几日被磨的。
叶楚颜终于走到了囚室外的桌子边,她正要俯身下跪行礼,时鹿托住了她。
不必行礼。今日不是正式提审,我有些话想问你,坐吧。
说完,他转身打开桌子上的食盒,端出里面的四样小菜和一份点心。
你吃完我们再聊。
叶楚颜大概能猜到时鹿要问什么,也不客气,颔首坐到了板凳上,捻起一块点心尝了一口,是甜的。
她笑了
这辈子因为爱裴修衍,爱到心里发苦,吃不得甜食,现在要解脱了,终于感受到吃甜食的快乐了。
时鹿见叶楚颜吃了一口糕点便能欣喜地笑出来,觉得心里闷闷的。
这几日我一直在忙着调查裴修衍谋反的事,未来得及叮嘱这里的人,从明日起,我会让他们按照这个标准给你送餐。
叶楚颜摇摇头,不必。我是死囚,没资格饱餐锦食,多谢时大人的好意。
她说得谦卑又诚恳,时鹿有些心酸。
他永远记得叶楚颜穿上银色盔甲和自己一起剿匪时候的风采,那时候的她飞扬英飒,浑身带光。
不过两三个月的时间,她便卑微至此,知道自己是死囚,一顿像样的饭都不敢奢求。
叶楚颜吃完点心,心情愉悦。时大人,有事请问。
谈到正事,时鹿正襟危坐,清了清嗓子。
我去查了你说的那个东瀛人水先生,他是地道的大丰人,只不过在东瀛呆过几年,你所说的裴修衍勾结东瀛人这事,并不存在。
清王府的莫娘子是个孤女,受过裴修衍恩惠,学会了制衣,后来去清王府当了管家,并不是当年莫家之女。
天狼寨那事,你说他因此戕害乌家少主这件事也不存在,乌家少主昨日刚刚回京,安全无恙。
你说裴修衍征用战船期间大放厥词,这件事除了你,我并无寻到其他人证。
我确实在清王府搜到了你说的那句诗,这诗是前朝诗人远行的时候在江上有感而发,当初写出来的时候,并非是谋反之意。此事我无法定夺。
时鹿自小熟读圣贤书,来去清白。他不愿意饶过一个坏人,也不愿意污蔑一个好人。
和裴修衍同朝为官这么久,知道裴修衍素来对朝廷尽心尽力。如果当真没有谋反,自己愿意为了裴修衍,在皇上面前争取一次。
他今日来便是想真正弄清楚这件事,有些东西都是叶楚颜的一面之词,他实在无从查证。
叶楚颜嘴角噙笑,默默的看着时鹿。
这些都在她的预料之内。
裴修衍如此谨慎的一个人,既然能把莫娘子弄到府里当管家,必然已经处理好了她的身份。
去东瀛水先生那里吃饭皇室不止裴修衍一个,有人为了不连累自己,提前处理好了水先生的身份也无可厚非。
其他的也是模棱两可。
可那又如何呢?裴烨只要找到那句诗就足够了,那两句诗才是她钉死裴修衍的利器。
其他罪名不过是火上浇油而已,为的是让裴烨心里的怒火烧得更旺,烧到裴修衍灰飞烟灭,永世不能翻身。
时鹿见叶楚颜心不在焉,板着脸道:叶楚颜,告诉我,裴修衍真的想要谋反吗?
叶楚颜回过神,似笑非笑。
时大人,你可真是有趣。这话你该去问皇上,裴修衍是否谋反不重要,皇上认为他是否谋反才重要。
时鹿愣住了。
叶楚颜说得对,不管证据模棱两可还是无中生有,只要裴烨认定了裴修衍谋反,那就是谋反。
裴修衍写的那句:有朝一日龙得水,我叫长江水逆流,字体狂放霸气,傲气冲天,裴烨看到的时候,脸都黑了。
裴烨看完那句诗以后,让自己严查一切,还说若没有证物,叶楚颜说的话就算证物。
时鹿想到这里,情绪有些失落。
对一个臣子来说,效忠皇上远大于一切事实,有些时候,皇上的金口玉言大于一切律法。
叶楚颜既然让裴烨认定了裴修衍谋反,事到如今,不管裴修衍是否清白,都难逃一死。
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感慨道:当初在天狼寨山上,裴修衍为了挖你,十个指头全烂了,我以为他如此真心待你,你们应该情深意笃没想到,竟然是你亲自举报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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