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他没护好我们娘俩,是阿娘没本事护住你。
宫女们见她醒了,端着东西鱼贯而入,进来给她洗漱更衣。
她们端来了一套明媚又张扬的红色袄裙,还有一件同样颜色的披风。
披风外面缀满了珠宝,流光溢彩,夺人眼球。
叶楚颜很喜欢这套衣服,乖巧地由宫女给自己更衣梳妆。
这个颜色真好。流血的时候没那么醒目,也不会触目惊心。
腹中的胎儿似乎是感知到了什么,今日丝毫没有折腾她。
她一点没有孕吐,还异常精神。
她在想,也许是孩子心疼她,在最后的时光里,想让她没那么难受。
真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可惜,此生无缘。
当她换好衣服踏出坤宁宫才发现,裴修衍已经站在殿外等她了。
他并未用皇帝出行的轿撵,而是用了和清王府一样的马车轿撵。
驾车的人是严削,还是往昔面无表情的样子。
裴修衍今日穿了和她一样颜色的衣服,同样的披风。
他看到叶楚颜,跳下马车,翘起嘴角,笑得温润如玉。
阿颜,快上车。
裴修衍扶着叶楚颜坐上了马车,一路赶往了清王府。
他没带仪仗队,也没让太监宫女们跟着,如微服私巡一般。
出了宫,行走在京都的街道上,叶楚颜掀开帘子的一角,静静地看着轿撵外的一切。
今日除夕,街上处处张灯结彩,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气。
这是全家团圆的日子。
京都今年的除夕和往年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这些对叶楚颜来说,曾经熟悉到不能再熟悉,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景象,现在成了奢侈。
等再次回到坤宁宫,她会重新被困在里面。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可能这辈子都没机会踏出皇宫半步了。
不过短短一年的时间,她仿佛走完了漫长的一生。
以叶家嫡女的身份,看着叶家人全部死掉;
以清王妃的身份,设计陷害了裴修衍;
以白瑾的身份,和那晟斗智斗勇;
以乌沐娘子的身份,和他一起亡命天涯;
现在,以最初的那个叶楚颜的身份,回到大丰当一个安静的皇后。
她忽然想起乌沐带着她御空飞行的情景。
那个迎着朝阳飞行的早晨,恍如隔梦。
那种自由,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了。
太美好的东西总是不长久。
当叶楚颜凝望帘外景物的时候,裴修衍正坐在马车里痴痴地看着她。
她坐在车里,默默看着外面的景象。
即使穿着张扬的红色,也丝毫不耀眼,整个人清幽又静谧。
她曾在年少时追逐在自己身后,不厌其烦地喊自己衍哥哥;
她曾在生气的时候,气鼓鼓地喊自己裴修衍;
她曾在嫁给自己后,一遍一遍地喊自己王爷;
她曾在报复的时候,佯装深情地喊自己阿策。
现在,她仿佛路边的一棵花草,没有声音,没有情绪。
但是,当自己靠近她的时候,她会变得害怕又无助。
曾经热烈张扬的叶楚颜去哪里了?
主子,到了。
严削的声音打断了两个人的思绪。
裴修衍藏起所有表情,重新恢复了温柔。
他最先跳下马车,一手掀着帘子,一手伸到马车里,对着叶楚颜柔声道:阿颜,我来带你回家。
叶楚颜低头看着裴修衍的手,鼻子猛然一酸。
上次,她设计谋算了裴修衍,裴修衍夜闯冷宫,也是这般伸出手,温柔地对她说:阿颜,我来带你回家。
可是,叶家没了,她早已没有家了。
她腹中有个孩子,她无法给孩子一个家。
乌沐是她的家,她此生都见不到乌沐。
裴修衍见叶楚颜迟迟不动,慢慢上去牵住了她的手。
这一次,叶楚颜没有挣扎。
任由裴修衍牵着自己的手下了马车。
清王府的大门骤然打开,莫娘子带着一群奴仆迎了出来。
主子,你们回来啦。
莫娘子和出事前一模一样,还是那么精神奕奕,笑脸盈盈。
叶楚颜疑惑地望向裴修衍。
当初清王府被判定为谋反。按理说,清王府的所有人都应该同罪问斩。为何莫娘子他们没事?
裴修衍波澜不惊地平视着前方,一边牵着叶楚颜的手走进了府里,一边细心解释道:
当初我逃走的时候,裴烨为了抓我,不停审问他们我的下落,并没来得及杀他们。
我登基后,把他们都放了出来,让他们继续看守这里。
我知道,你想报复的是我,不是他们。
如果可以,你从来不想连累任何无辜之人。
叶楚颜的脚步迟疑了一下。
原来,裴修衍什么都知道。
她仰起头,看着裴修衍的侧脸,淡淡道:你当时夜闯冷宫的时候,是不是已经猜到了一切?
裴修衍并未驻足,神色依旧温柔淡然。
他轻轻点点头。
嗯,那日我站在皇宫门口的时候,大概明白了你的目的。我知道你不是那种爱慕荣华富贵的人,你不会攀附裴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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