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姝想了想:“那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讲故事啊,温桓的面上露出几分不易觉察的失望。
沈姝偏头思考了一会儿,给他讲了莴苣姑娘的故事。
昏黄的斗室中,她的嗓音不自觉便轻软了几分:“莴苣姑娘说,我愿意和你一起走,以后每次给我带来一根丝线吧...”
温桓忽然开口:“她并不想和王子一起走。”
沈姝被他打断,停下来问:“为什么?”
“她每次只让王子带来一根丝线,”温桓顿了顿,“若王子哪日不来了,这梯子再不会编成,她永远都不会从塔上离开。”
沈姝听得哭笑不得:“这只是个故事,而且,后来王子没有失约。”
“没有失约吗?”温桓挑眉,轻声重复了一遍。
若是他失约了,等在塔上的姑娘该有多难过啊。
他认真地问:“为什么不把王子永远地留在塔上呢,这样,他再也不会离开了。”
他的语气和缓,仿佛这是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沈姝想,这少年的想法着实有几分危险。
她斟酌道:“或许她想和王子一起去塔外看看。”
温桓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
见他没再纠结于这个话题,沈姝十分欣慰地抬起手,准备拍一拍少年的肩膀。
手伸到半空,她正对上温桓的目光,他看着她,漆黑的眸中隐隐带着几分光亮。
这目光看得沈姝有几分心慌,她从善如流地缩回手,干干笑了笑。
温桓有些遗憾地垂下眼眸。
沈姝继续讲了下去,等把故事讲完,倒是把自己讲出了几分睡意。她没忍住打了个哈欠,抬手揉了揉眼尾,眸中浮起层湿漉漉的雾气。
温桓往床榻的方向指了指:“困了就去睡吧。”
沈姝轻轻摇头:“你伤得重,床榻留给你吧,我等会儿打个地铺。”
温桓不置可否地看了她一眼,站起身来。
沈姝问:“你去做什么?”
温桓将书案上歪倒的青瓷瓶扶好,目光在墙沿的角落处停了片刻:“将这里收拾一下,虽说要死了,总要认认真真的死。”
他偏着头,目光清澈地瞧着她,奇怪道:“你那时不是这么说的吗?”
沈姝:“...”
她的意思似乎是既然还没死,总得认认真真地活着。
好吧,是她跟不上温桓的思路。
困意涌上来,她索性不管温桓了,拿手撑着额角,没多时便睡了过去。
桌案上的红烛已经快要燃到尽头,烛火微晃,似乎随时都会熄灭。温桓转过身来,安静地看着睡得沉沉的姑娘。
沈姝的面容恬淡,长睫垂下来,落下道浅浅的剪影。
她的袖口宽大,不可避免地垂落了一截,露出了腕上那串细细的赤玉佛珠。
温桓看了片刻,蹲下身去,半晌,轻轻在角落处敲了两下。
他侧耳细听,皱了皱眉,又旁侧移了一分,继续曲手轻叩。
等他将四面墙壁敲遍时,桌案上的烛火也终于熄灭,石室陡然陷入一片黑暗。
温桓站起身来,适应了片刻,拾步走回桌边。
沈姝睡得很沉了,温桓微微俯身,石室中寂静无声,她绵长的呼吸声就在他的耳畔。
他安静地听了一会,忽然起了兴致,调整了自己的呼吸。
黑逡逡的石室中,只有两道几乎一般无二的呼吸声。
半晌,温桓无声地笑了笑,仿佛恶作剧得逞的孩童。
沈姝睡得其实并不安稳,她做了个噩梦,梦中,她推开一道门,里头躺着两具干巴巴的尸体,下头还铺着方鲜艳的红帐。
她起初被吓了一跳,后来定睛一瞧,也不知怎么就认出了这两具几乎只剩骨架的干尸,一个是自己,一个是温桓。
之后...她更害怕了。
虽然死在这方世界不是真正意义的死亡,但濒死的痛苦却是切切实实要经历的。
沈姝的额角沁出一层冷汗,撑着额角的手臂微微一晃,身子也随着往旁侧一倒。
突如其来的坠落感让她的眼皮颤了颤,半梦半醒之际,沈姝觉得自己似乎被人扶了一把。
她有些被魇住了,张不开眼,又睡意昏沉,索性便继续睡了下去。
快要失去意识时,身子忽然一轻,有道声音贴在她的耳边:“你想活下去吗?”
那声音飘飘渺渺的,如同山间缭绕的云雾,这云雾弄得她的耳垂有些发痒。
沈姝无意识地往旁侧偏了偏头,心想这是个什么问题,谁不想好好活下去。
大抵是她太久没有回答,那道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次更轻了些,微微上扬,带着疏懒的尾音:“嗯?”
沈姝被扰得失了几分睡意,只是眼皮仍旧沉沉,她微皱了眉,带着睡意应了一声。
那道声音又不依不饶地响了起来:“很想看云霞吗?”
饶是好脾气,沈姝也有些不耐了,她的头微微一偏,带着些气恼哼了一声。
温桓的睫毛微颤,垂头瞧着沈姝。
睡得可真沉啊。
沈姝的手垂落下来,正压在他受伤的左手上。他的伤处被不轻不重地压了一下,已经麻木的痛又鲜活起来。
温桓没有移开手,就着这个姿势,从袖中取出把小刻刀。
他把玩着手中的小刻刀,忽然极轻地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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