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温府的小厮来,送了封信笺给卫让。
温桓什么都没说,只要一屉包好的饺子。
卫让把装好的食盒递给沈姝:“也不算远,你去一趟,回来正好能吃上饺子。”
他原本没打算答应温桓这个无理的要求,难道温府的厨子连饺子都不会包吗?
可温桓在信中恶劣地威胁,没有饺子,明年明珠阁的银子大概就要少上一成了。
卫让十分有骨气地屈服了。
沈姝包的饺子卖相不怎么好,这个上次在小和山也检验过了。
于是她接过朱漆盒子:“好吧。”
走了几步,她又停下脚步,从阿凝那儿要了张饺子皮。
一粒晶莹的松仁糖被包了进去,沈姝拍了拍沾在指尖的面粉,将它也放进了食盒。
在这个团圆夜,街市上空荡荡的,松软的积雪中散落着爆竹的碎片。
沈姝拉上兜帽,到温府时,颊边仍被冻得有点红。
她把食盒交给门口的小厮:“是明珠阁送来的。”
冬夜寒冷,一开口便呼出团小小的白气。
沈姝将手笼在唇边呵了呵,又从底下抽出个小食盒,一并交给了小厮:“这些是煮好的饺子,你们也趁热垫垫腹。”
小厮笑着道谢,又有点为难:“姑娘,大人吩咐了,说是有些要紧话要传给卫阁主,请您进去等等。”
沈姝点了点头。
温府的庭院中很热闹,每颗梅花树上都挂了盏大红的宫灯,下面各设一桌一椅。
走进月亮门,沈姝看到了坐在主位的温桓,他的眉目见笼着暗红灯影,神色疏淡地转着手中的酒盏。
院中其他人都在推杯换盏,言笑声传了很远,但沈姝觉得他们面上的笑意都有点僵。
这样冰天雪地的冬夜,菜端上来,没多久就冷透了,变得难以入口。
坐在最外头那人胡须都发颤,握筷子的手僵硬极了。
楚行之也在,似乎是跟着一位年迈的老者来的。
这样的时节,鲜少有人家会在庭院中设宴,更别说连炭盆都没摆。
沈姝若有所思地看着坐在上首的温桓,总觉得他是故意的。
看起来他并不喜欢这些人,他们叫他不快,温桓就让大家一起不快。
她站在院外的一株梅花树下,没再往前走。
她噙笑同小厮说:“前面设了宴,我不好上前相扰,劳烦小哥代为通传一声。”
小厮得了盒热气腾腾的饺子,自然存着感激,没有迟疑地应了下来
他提着食盒走了进去:“大人,沈姑娘等在外头。”
温桓抬眸看去,沈姝站在梅树的阴影里,规规矩矩的。
总之是很好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他想起昨日在明珠阁看到的那张窗纸,一个歪歪扭扭的金元宝,卫让说是沈姝亲手剪的。
阿凝和楚行之都收到了。
温桓冷了眉眼,忽然就生出些气恼。
真是在躲着他啊。
所以,今日他送去了那封信,算准了沈姝会来送饺子。
沈姝不会包饺子,帮不了什么忙,以她的性子,想必会领了这个差事。
温桓也不清楚自己怎么知道沈姝不会包饺子,记忆中,他吃过一个有点丑的饺子。
饺子的外皮被捏成了个兔子的模样,里面是滚烫甜腻的松仁糖,小姑娘眉眼弯弯地同他说,吃到这个饺子,便是吃下了一年的福运,是会得到神明的祝福的。
温桓记不记得他有没有得到祝福了,于是就当做没有得到,顺理成章地准备再向小神明讨要一次。
他说:“将沈姑娘带去偏厅等等。”
说完这话,他看见梅花树下的姑娘朝庭院中招了招手。
她是在同楚行之打招呼。
温桓垂着眼眸,胸腔中压了一团气,这一次,他无师自通了嫉妒这个情绪。
在这个膏粱锦绣的冬夜里,他为了一个有点丑的窗纸和她的笑,嫉妒得有些发疯。
“大人,那饺子可要煮了端上来?”
温桓笑了,淡淡道:“先放着。”
他的饺子,谁都不让。
偏厅中放了四五个炭火盆子,里面暖和得不行,有小丫鬟端了热气腾腾的饭菜进来:“姑娘先垫一垫肚子。”
现在,沈姝终于肯定了,温桓在外面设宴一定是故意的,他真是睚眦必报极了。
偏厅与庭院离得很近,能清晰地听到那里的动静。
沈姝搅着碗中的银耳莲子羹,侧耳听着。
可真是场不怎么愉快的除夕宴。
坐在席间的人各怀心思,有想要求高官厚禄的,有想要求温桓庇佑的。
总之都是想得到些什么。
怎么这么多年过去,温桓还是这么孤单啊。
连个年都过不好。
小半个时辰后,除夕宴散了。赴宴的人都被冻得够呛,几乎是逃也似的告辞离开了。
温桓饮尽杯中的屠苏酒,伸手折了枝梅花。
梅花上头沾了一点雪,好看极了。
听到屋外传来脚步声,沈姝抬起头来。
鸦青衣袍的公子提着盏风灯立在门外,漆黑的眸中浮了层雾气。
看他的样子,大概是有了些醉意。
温桓将风灯丢到桌案上,黑眸沉静地看着她。
沈姝问:“你要给卫阁主带什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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