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氏封后,由此引起的议题便是立储。子凭母贵,有了皇后生母, 二皇子誉王也一跃而成了中宫嫡子, 加上又是当今圣上所生诸子中最为年长的,更何况不似宛妃之子,十四岁便就藩江南,而是一直长伴君父左右, 怎么看都要比雍王, 这位众皇子中序齿第四, 实际排行第二的皇子要合适做储君。以嫡以长,合该都要轮到入主东宫, 便有誉王、谢家一系的朝臣上书请封太子。
霎时间言谏纷纷,朝堂震动。自封后圣旨颁下,全国各地的折子如雪花般飞入内阁,其中请封的、谢恩的、谏言的,各种稀奇古怪的内容,不仅叫内阁大臣头疼,也叫当今圣上发了好大一通火,接连下旨斥责了好几家勋贵清流。
只是这些前朝政事,到底与敏心这个闺中女儿相隔甚远。
她虽出身永泰侯府——这个大胤顶级的权臣豪门,但她毕竟生父已逝,一个尚未出阁的妙龄少女,与这帝国高层平静外表下暗潮涌动的势力最为亲密的接触,便是九哥徐徽宁从诚意伯一事起养成的给她写信的习惯。
想来对于诚意伯荣氏的处置手腕和关于流言的传嚣,令徐徽宁对敏心刮目相看。
毕竟是十三岁便高中案首的少年才俊,又是男子,能在外面行走自如,每月次数不一的手书递进内院,给被禁足的敏心带来许多新鲜的消息的见闻。
平白无故受了诚意伯府的牵连,险些毁了敏心的清誉。江氏从后怕中回过神来时,见燕京城中因封后立储事起而风雨飘摇,生怕敏心出门时被荣府的余孽给缠上,便给她下了禁足令,勒令女儿无故不得出府,除非有长辈陪同。
为了让江氏放心,敏心只好答应。
也借机好多陪陪她那精神不稳的可怜的二表姐。
那日江巧龄发作后,江氏借了太夫人的名帖,从太医院请来几位名医为侄女看过,都说药石无医,只能慢慢将养着,未来兴许有一日便能恢复如常了。
关氏听到消息后痛哭了一番,到底是为母则强,很快就打起了精神每日为女儿熬安神药汤,遵循医嘱耐心地和巧娘说话,只盼着这个女儿有朝一日能恢复成小时候那活泼的样子。
江华秋也很是颓靡了一阵。少时长于庶母管控之下,生父风流多情,并不十分在意这个长子,到二十多岁时一事无成,家中奴仆都嗤笑这个大少爷干的活,随便一个长随都能做。
还是与关氏成婚后,两个女儿陆续出生,一朝为人父,便想着法子自立起来。横竖没有那个读书的脑子,就重拾祖业,做起了茶叶、瓷器和丝绸的买卖。拼着一口气,想让妻女过上更好的生活,才背井离乡四处经营,生意是越做越大,没想到一直捧在手心上疼爱的女儿,却因夫妻二人的疏忽而出了事。
这事还是带着外甥游学回到蜀中时才知道的。事已至此,就是提刀捅了那家狼心狗肺的下贱东西也没用了,女儿已经病了。想着妹子嫁到了燕京高门,许是能请到名医为女儿看病,便不顾路途劳累,千里迢迢带着妻女一道上京。
可最终还是,药石无医。
幸而有敏心这个同龄的姊妹在,巧娘还愿意与她说上几句话。
唉。
江华秋眼瞅着女儿状况不稳,听大夫说最好不要再轻易改变环境,免得她又受了刺激发作起来。只是们一家在永泰侯府盘桓已近四个月,再亲近的亲戚,也不好意思再住下去了。
江家不缺钱,为着女儿着想,在永泰侯府边掏钱买了座小宅子,自己和发妻搬了进去,至于巧娘,听从妹子的劝阻,暂时还是留在侯府,日日由敏心陪着说话吃药,人眼看着日渐有所好转。
江华秋心里高兴,可是又为连累了妹子和外甥女感到深深的愧疚。还是敏心劝说,两家本就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血脉亲人,此时不过是顺手照顾着表姐,无需太多忧虑。饶是敏心这样说,到底是江家对不起她们娘俩,江华秋本身就不知怎么表达感情,这下为表示对妹子一家的感激之情,就源源不断地送些奇珍异宝、头面首饰、绫罗绸缎到照妆堂,看得人直咋舌。
随着时间流逝,天气一日日地从热燥转凉。《诗经》上说,七月流火,九月授衣。进到了八月里,桂花盛放,早起时的空气里已带了几分微薄的寒霜凉意。
大胤三年一度的秋闱,也即将开始了。
这日清晨,见江巧龄情绪还算稳定,敏心便禀了江氏,想带她出门走走。按太医院百里太医的话来说,多见见人,才不会封闭了情绪,看不到身边人。
因时近秋闱,永泰侯府里有三四个考生将要参加这一科的乡试,敏心便想着趁这次出门机会,先去越溪春新开分号里收帐,顺便选几匹新进的料子给家人做些女红活计,再去书店选几本新编的时文赠送给几个要科考的堂兄。
越溪春分店越来越多,白露一人管着近十家铺子,加上她又有了身孕,已是有些忙不过来了。江氏便体谅她,叫她两个月抽身一回上侯府述职送帐,其余时间便叫手下人来即可。偶尔主家有空,便如今日,出门时会路过铺子,也会自去收账查账。
检视过一回铺子的情况,敏心满意的叫秋雁收好了账册,自己则自去了铺子隔壁的书肆。
临近秋闱,全国各地举子都上京来备考,想这等开在繁华地带的书肆,人更是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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