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页里, 结尾登记的是十三万五千七百七十八两银,二十九金,而你看上面的明细, 有三个项目以零结尾,有六个项目五来结尾的,这九项总额加起来的末尾是零整, 先抹掉。其余的, 两项四结尾,两项六结尾, 两两相加为十, 说明末尾也是零整, 抹掉。剩下还有五项明细,一个尾三,一个尾九, 两个尾二,还有一项尾一, 这五项加起来的末尾应该是尾七才对, 而该页下的数字尾八, 所以这一页出了错处。”她的手指如玉如葱, 指甲细嫩, 在账本上轻轻点过,煞是好看。
柳蕴娇不知面色平淡的沈曦心底沸腾如一锅开水,一抬眼,却看到她发怔的模样。
视线就盯着自己的爪子没移开过。
柳蕴娇以为自己的手爪子在账本上圈圈点点是不礼貌的行为, 连忙把手指收回掌心,歉疚道:“对不起,是我冒犯了。”
“不!是我太惊讶了, 你竟会如此算法。”沈曦低着头掩去自己眼里的尴尬,拿起算盘飞快地打响,算出来的结果,果然如她所说的那样,尾数是七。
这笔数换成对的数目,这本账也就算清了,一切豁然开朗。她一介女子,对数字这样敏感,连算盘都不需用的!沈曦跟账本打了五六年的交道,对数字的反应要比平常人更强烈,但她终归脱离不了算盘,算盘打得再快,竟也不如她心算又快又准。
沈曦没敢多停留,把账本送到门口。
那伯伯的声音仍是不耐烦,临走前还骂骂咧咧的:“一天到晚的不着家,在钱庄子也不干啥正经事,查个账花那么久,要不是雇账房得花钱,早让你回家待嫁……”
沈曦用力关紧门,“嘭”的一声响,她背靠着压紧门缝,心有余悸,似乎这样才能把外头的声音隔绝在脑后。
柳蕴娇看出沈曦复杂的神色,她似乎不在意此事,转而说起别的,“其实数字的加减是有规律的,你若不嫌弃,我教你。”
**
将军府。
一进府门,就看到一位花白银发的老人支着小板凳端坐。老人的银丝盘得干净利落,手持一根造型夸张的木杖,双眼沉沉起起,脑袋一耷一耷,这个下午真让老人家昏昏欲睡。
阿念是跟了老太君三四十年的婢子,比老太君小了那么几岁。她远眺府外,江家府门大开,可就是不见太子爷的踪影。
“老东西,你说那小子会不会诓咱们?”阿念有些郁闷,说好这时候给银子和押镖送来,时辰就快到了,人影都没见着。
老太君眯着的双眼睁开,眼睛有着和她的年岁不符合的精神气,神采炯炯,活泼地转着,“诓咱们?他不敢。他的亲亲太子妃还在我手里呢。”
“啧,我差点都被你骗了。什么赠送保护服务,分明就是你让江域绑了人家的太子妃,让太子爷有门进没门出。”阿念和老太君相视一笑,狡诈阴险,这才是老太君的本性。
阿念笑完,又是一声感慨,这一声,替太子爷抱不平,“谁能想到老太君坑得最狠的还是她的儿子呢。你瞧你从前多喜欢那静妃娘娘,也该爱屋及乌,慷慨一下她儿子哇。价值五十万两的东西,就算有十辆马车的货,走个几里就遇上一批劫匪,运到金河,封了顶也就二十万两的酬金,还是老太太狠啊,开口就要四十万两。”
江太君不乐意了,白眼赠给阿念,“你懂个屁,那小子鬼精鬼精的,我不多要点钱,怕是都养不活你们一群吃货。那小子此前探我口风,那叫一个谦卑恭敬,生怕老身不答应,还以为是什么痴了天的难事,能大赚个盆满钵满!谁知道,就价值这个数的货,这个数啊才!”
江太君伸出五根手指,十分鄙夷,“以我多年的经验,不坑他酬金,我肯定是要被他先坑死。”
阿念倒不肯信了,太子爷金口玉言,说货只值这个数,那肯定就值这么多。终归是封箱之前要检查,太子爷也没必要欺骗。
“老东西,看,太子爷来了。”
晏惊寒一袭白衣,意气风发而来,嘴角荡漾着如风的笑意,拿了把铁柄扇子有一下没一下扇着。
阿念欣赏地道:“太子爷长得真好看,人模狗样的。”
老太君不以为然,“我们家江域扮起男装会比他差?倒是我看到太子笑得那么灿烂,很想给他一脚。”
眼见着抬进府的红漆箱子越来越多,江情的脸色愈发的差了。
“二、四、六……八十……一百?”老太太摇摇欲坠,阿念忙接住她,“阿念,我老婆子是老眼昏花了,数错了?”
阿念汗颜,硬着头皮道:“老东西还不至于老眼昏花。”
这摆满了整个院子的木箱,足足有一百个!
“沉吗?”老太君问那些抬木箱的人。
这些抬工衣着各异,身子都不够壮实,苗条精细,看着就不像太子手底下的人,应该是临时去集市上找的。
他们都摇头,“不沉。”
“老东西你瞧瞧,这些人面黄肌瘦的,两个人都能抬四个箱子,东西肯定不沉。”阿念朝晏惊寒给了个眼色,让他赶紧看情况赔罪。
“里头装的都是什么东西啊?”
晏惊寒没有示意他们开箱,而是遣散他们:“你们都去太子府领赏。老太君,可否进屋里说?”
江情白眼直翻连翻,一口老血都要喷出来了,看这小子态度还算恭敬,她一跺拐杖,兀自转身走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