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嫔双腿蜷坐在蒲团上,双手撑在身后,发髻已经散开,花白发丝蓬乱地垂落在肩头。她满脸布满泪痕,听到这话却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突然开始发笑,笑得全身发抖,眼泪从眼角的皱纹溢了出来。
“为什么不杀我,为什么不杀我……”她边笑边重复,又敛起笑,用怨毒的语气道:“你不想杀我,是想做给天下人看,你想洗清你身上暴虐嗜杀的名声,你想大家都称赞你是名多么仁慈的君王。”
“不不不,除了先皇,没人知道楚予策和楚予池的死因,我不在乎天下人怎么看我,也不在乎名声。”楚予昭微微俯下身,在她耳边低声道:“活着比死去难得多。我要你活着,是要你无时无刻都在经受痛苦。”
他瞥了眼红木立柜里的虎头鞋,继续轻声道:“楚予池的生前物品我一样都没有销毁,全给你留着,让你睹物思人,时刻惦念着你儿子……”
洛白在房顶上听不清这几句话,只得将脑袋拼命往下凑,都快钻进那个洞,两只耳朵扑簌簌地轻颤着,可还是听不清。
特别是看到夜枭姨的神情突然变得狰狞可怕,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他又惊又好奇,哥哥到底说了什么?说了什么呀?
“楚予昭,你这个魔鬼,予池是害死了楚予策不假,可他不是故意的。先皇都说了要惩罚他,已经废除了他皇子身份,圈禁在宫中,可你心思歹毒,甘愿冒大不韪,不惜被先皇嫌恶,丢掉即将到手的太子之位,都要将他弄死,你没有一点手足之情,楚予昭,你这辈子终究会不得好死!”
曹嫔这通话是嘶声力竭喊出来的,别说屋顶上的洛白听清了,那些站在门口和院子外的侍卫也听得清清楚楚,个个都心惊不已。就连屋脊上蹲着的几只猫都被唬了一跳,齐齐不安地看向了洛白。
洛白的整个头都钻进了洞,悬在空中,只待那夜枭对哥哥张开血盆大口,他就要勇敢地冲下去。因为动作太大,周围的瓦片都被他挤得发出咔嚓咔嚓的轻响。
只是楚予昭和曹嫔全没注意到这点动静,若是此刻抬头,就会看到一只豹头吊在房顶,整个场景看上去无比的诡异。
房门忽地被推开,红四拔剑站在门口:“陛下,让臣下将这恶毒妇人的嘴封住,休让她再胡言乱语。”
“无妨。”楚予昭直起身俯视着曹嫔,声音淡淡的,“随她喊就是,朕还有话要问。”
“是。”红四咬了咬牙,只得退了出去。
待门关上,楚予昭又道:“曹嫔,你将予策的魂魄如何了?用的什么贴身物品施法?现在交出来。”
曹嫔手里还攥着那条帕子,披头散发跪坐着,双眼直愣愣地看着前方,似是没听到他的问话一般。
楚予昭将她手中的帕子抽出来,举在她眼前晃动:“曹嫔,你不用装傻,这条帕子上所用的扁金线,是五年前滇西送进宫的贡品。你虽然早已以居士身份搬入凝萃宫,但父皇从未苛待你,你想要那扁金线,便将一整匣子赐给了你。你用予策的贴身物品拘了他的魂魄,那物品此刻在哪儿?”
曹嫔像是这才听懂了他的话,充血的眼珠子一点点转动,落在他冷硬的脸上,片刻后突然神经质地笑了两声。
“楚予昭,我说你为何突然深夜到这儿,原来是楚予策的魂魄被人拘了。”曹嫔的神情变得古怪起来,语气里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楚予昭猛地揪住她的头发往后一扯,声音像是淬上了寒冰:“朕问你,你用来附着楚予策魂魄的物品在哪儿?”
曹嫔被迫仰头看着他,却闭着嘴一声不吭,目光里满是嘲弄。
“不说是吧?我有很多法子可以让你开口。”楚予昭视线移到那红木立柜上,里面摆放着楚予池小时候穿过的虎头鞋和小布衫,英俊的脸上浮起一抹残忍的笑:“我倒想试试,取走楚予池的东西,将他魂魄也附上去任由我操控,是一番什么滋味……”
“予策何其无辜?才五岁便被你儿子害了性命,死后又被你敲断浑身骨头,缚上锁魂索,头骨里刺入三根长钉。曹氏,你如何对待予策,我便要将这痛苦双倍加诸到你儿子尸骨上。”
楚予昭双眼赤红,就像是从幽深地府里爬出来般,整个人透着森森寒意。
曹嫔浑身一哆嗦,神情变得惊惧,终于嘶声开口:“我没有拘走楚予策的魂魄,我也没有对予策的尸骨做出那种事,那些都不是我干的。”
楚予昭一手抓着她头发,一手晃了晃帕子,厉声喝问:“那名施法的僧人为何会有你的帕子?还遗落在予策的棺木里?”
“这根本就不是我的帕子,我从来都没见过,你放手。”曹嫔疾声道:“如若不信,我去将扁金线拿给你看。”
楚予昭注视她片刻,慢慢松开了手。曹嫔连忙翻起身,走到那红木柜前,拉开下面的抽屉,取出件叠好的青色长衫。她将那长衫翻开,露出里面一块明黄色的布料来。
这种明黄色布料代表着尊位,只有皇帝才能穿着。虽然楚予昭都是着黑袍,只在袍摆绣上暗金色龙纹,但这种颜色的布料在宫里依然是大忌讳,没人敢私藏,曹嫔此时取出来,显然已经是被逼得无法隐瞒了。
她端着那方明黄色布料,回到楚予昭面前,哆嗦着唇道:“这是我之前给予池缝制的马褂,将那卷扁金线全用在上面了,本是打算烧……烧给他。你可以令人将线拆掉,不多不少刚刚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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