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开始收到的消息是冷柄弃城而逃,但当他到了北境,才知道冷柄实际上已经死在将军府。
冷太妃此人心机颇深,在得知冷柄的死讯后,倘若深感绝望,知道以后再没可能翻身,干脆抓住这最后的机会奋力一搏也说不定。何况这些年,她也许并不只仰仗冷柄,还和其他藩王私下有所往来。
但他看见面前的小豹却摇了摇头。
楚予昭沉默半瞬,缓缓闭上眼,再睁开眼时,目光透出摄人的凌厉,只轻轻吐出了两个字:“皇叔。”
民间一直有传闻,说楚琫曾是老先帝最喜爱的小儿子,也是他属意的皇位继承人。但楚予昭的父亲,也就是那名当时不得宠的大皇子,趁着楚琫尚未成人,通过手段,在老先帝未留下只言片语的情况下,顺利地拿到皇位,当上了皇帝。
当然这些传闻没人敢拿到明面上说,只在市井中私下流传,不过也传进过皇宫,传进过楚予昭耳朵里。
他不知道自己父亲楚玄帝有没有听过这些传闻,但楚玄帝对楚琫这名幼弟可谓是极好,宠爱有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既然他的态度如此自然,丝毫没有防备避嫌之态,那么民间的这些传闻,也就让人觉得不实,慢慢消失了。
而楚琫从老先帝逝世后便性情大变,以前那名聪慧上进的小皇子,变成了只知玩乐享受的纨绔,还私下对人讲,没有父皇管着,终于不用被约束着读书,可以好好玩个够了。
这皇宫里,并不止他楚予昭独独一人戴着面具,独独一人心怀着怨恨。想必无数个深夜里,楚琫也是睁着眼到天明,在心里暗自谋算。
楚予昭脱下大氅盖在石头上,再将洛白放上去坐着,叮嘱他就呆在这儿,自己则走到林子边缘唤了声红四。
红四一直跟随楚予昭,瞧见他面色有异,心知必定是出了大事,却也不问,只静静等着吩咐。
楚予昭沉默片刻后道:“楚琫连同几名藩王,已经拿下京城了。”
红四赫然抬头,满脸震惊,片刻后咬着牙道:“陛下,我们立即动身回京吧,将京城再打回来就是。”
他们这有二十万兵,几名藩王加上楚琫私下养的兵,满打满算也不过这么多,打回京城不是什么难事。
但楚予昭却没有同意,只淡淡地问:“那津度怎么办?边境怎么办?数十万百姓怎么办?”
红四着急道:“可是他们已经造反了,已经将皇宫——”
“那又怎么样?”楚予昭突然打断他的话,冷冷道:“你跟了朕这么些年,还不明白孰轻孰重的道理吗?”
红四恨声道:“楚琫就是寻的这个机会,也猜中了陛下您会留在边境抗敌。冷柄并没有弃城逃亡,而是被一名手下毒杀在府中,这样一想的话,达格尔人突然联手攻打边境,还有冷柄被毒杀,其中必定有楚琫的关系。”
“他这一招可谓用心良苦,手段狠辣,既引走了陛下,也牵制了咱们的军力。他知道陛下会顶住达格尔人的进攻,可就算咱们胜了,所带兵力也会大大折损,那他便有了和我们抗衡的能力。若是——”
红四没敢将那句若是败了的话说出口,及时闭上了嘴。
但楚予昭已经明白他的意思,只神情淡淡地看着远方的雪山,道:“朕会战到最后一刻,若是败了,也会和将士们一起,哪怕是埋骨边境,也算是死得其所。”
他转头看向洛白方向,见洛白果然就没有跟来,只乖乖蹲在林子里的石头上,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和他对上视线后,还抬起爪子挥了挥,一双圆眼睛笑得弯弯的。
楚予昭目光也就柔和下来,低声道:“如果有那么一天,你就带走小白,寻一处安静的地方好好生活,把他照顾好。”
红四双眼通红,噙着泪哽咽道:“陛下另安排人照顾小白吧,倘若有那么一天,臣也决计不会苟活。”
楚予昭知道他现在是听不得这些话,便不再说什么,只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远处传来震耳欲聋的欢呼,伴随着通了通了的喊叫,楚予昭知道这是已经将一线天挖通,便对着洛白招了下手。
洛白立即如同一只受到主人召唤的小狗般,颠颠地跑了过来。跑出去几步想起大氅,又掉回头去叼着,一路拖到了楚予昭面前。
楚予昭又如同刚才那般,用腰带将他绑在胸前,再拍掉大氅上的雪沫,穿好,撩起一半将他罩住,提步往山下走去,禁军们也赶紧跟上。
大军正快速通过一线天,楚予昭刚踏上平地,一名统领模样的将军快步跑来,噗通一声跪下:“臣洪涛救驾来迟,恳请陛下责罚。”
紧跟着追来的一众军官也全部跪下,齐声道:“臣等耽误军机,救驾来迟,恳请陛下责罚。”
楚予昭翻身跨上一旁的战马,居高临下地朗声道:“达格尔人屠我宁作,掳走妇孺,杀我大胤子民,现在正围困津度。倘若你们心中有愧,就握紧手中武器,替那些无辜惨死的百姓,英勇战死的同袍复仇,而不是跪在这里向朕请罪。”
众将士握紧拳,再齐齐有力地应声:“谨遵陛下令。”
楚予昭也不多言,调转马头,双膝一夹马腹,战马飞一般冲了出去,红四率着禁卫们也随之跟上。
这种边境战马脚程非常快,洛白从大氅下探出颗毛茸茸的头,好奇地看着两边飞逝而过的雪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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