劲风吹得他脸上的毛齐齐往后飞,眼睛也只能半眯着,一边看着远处的雪山和素白雪原,一边不时摸摸肚皮上那一束稻草。
他生怕稻草被马颠簸得掉了,等到哥哥停下时,便会发现怀里只有一只硬邦邦的死豹。
边境的白日总是很短,等到那惨淡的日头坠入雪山后,夜幕已经来临。
津度城城墙上,驻城将军刘宏正大口大口地嚼着半只窝头,另一只手上拿着根咸菜。
“怎么样了?有没有乌鸦口那边的消息?”他沙哑着嗓音问身旁的兵。
士兵摇摇头:“堵得这么死,探子根本就出不去。”
刘宏狠劲咬下一块窝头,道:“让兄弟们吃饱,等到天尽黑后,达格尔便要进攻,那时又要开战了。”
士兵惊愕地问:“将军您怎么知道?”
刘宏咽下一口窝头:“陛下说的。”
士兵顿时肃然:“既然陛下这样说,那达格尔人肯定便会来,可是咱们,咱们挡得住吗?”
刘宏又拿起水壶灌了一大口,用手掌擦去下巴上的水痕:“挡得住!因为陛下去了乌鸦口,那咱们大胤军队肯定就要到了。”
话音刚落,就见对面的达格尔驻扎地吹响了进攻号角,悠长沉闷的呜呜声响彻整个津度城,同时无数支火箭冲天而起,对着城墙上空而来。
刘宏将手中水壶砸在地上,拔出腰间佩剑对天举起,嘶声大喊:“准备迎战!”
洛白正抬头看着远方的星星,突然看见那边天空开始发亮,越来越红,像是半边天都被烧着了。
他扯了扯楚予昭的衣袖,等他俯下头时,伸出爪子示意他看。楚予昭一边纵马疾驰一边转头,那些红光就倒映在他瞳仁里,也像是燃烧的火苗。
“达格尔人已经开始进攻了。”他喃喃道。
轰!轰!轰!
津度城厚重的城门,经受着破门柱的大力撞击,门后是无数的士兵和百姓肩背相抵,沉默地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撑住那扇摇摇欲坠的城门。
没有人逃离,也没有谁呼救,因为知道呼救没有用,而逃离的下场,只会让自己尚在城中的妻儿父母,遭受破城后的地狱惨景。
城墙上的士兵倒下后,立即又有新的补上,站在垛口,麻木地挥舞着钢刃,向着爬上墙头的达格尔人砍落。
一锅锅热油浇下去,发出皮肉烧焦的恶臭,可更多的人又拥到城墙下,蝗虫般顺着云梯往墙头上爬。
刘宏右肩中了一箭,他手起剑落,将那截露在外面的箭身斩断,挥剑刺穿一名达格尔人的胸膛后,再次望向黑暗中的远方,目光中饱含着绝望。
“陛下,臣,臣可能有负皇命,守不住城,只能和津度共存亡……”他喃喃道。
大军应该赶不到了,津度城也守不住了。
可就在这时,远处突然喷出了一道火光,在天空轰然炸开,爆出一声巨响后,炸出漫天的绚烂烟火。
刘宏先是一怔,灰暗的眼睛绽放光亮,眼泪迅速溢满眼眶。他转过身,几乎是狰狞地嘶吼了一声:“陛下率军回来了!撑住!陛下率军回来了!”
所有绝望的士兵都抽空看向天空,看见一朵接着一朵的烟火在天空炸响,飞快地向着津度城方向移动。
周围的喊杀声和战鼓声似乎都被屏蔽,整个世界只剩下那烟火的炸裂声,犹如梵音,犹如生的希望。每一双眼睛都映照出漫天火光,被那一朵朵炸开的火光重新点亮。
所有人重新有了力量,他们脸上都淌着泪,拼命砍杀,拼命用自己的肩膀抵住城门,互相鼓劲。
“放!给我不停的放!一路放!要让他们看见我们,让他们看见我们正在前进!告诉他们撑住,我们马上就到了!”
楚予昭骑在马上大声喝令,几名禁卫轮流放着信号弹,漆黑的天空被一路照亮,大军如同海潮般滚滚向前。
洛白抬头看向楚予昭,看见他的脸被烟花映照得分外清晰,那双直视前方的眼睛无比坚毅,带着冲破一切的力量,让他此刻看上去犹如神祗一般。
漫天烟花下,津度城出现在眼前,被火光照亮的雪地上,密密麻麻都是达格尔人。楚予昭一马当先,举起枫雪刀,高声喊出了一声杀,大军们紧随其后,齐齐跟着高喊,震天的喊杀声直冲云霄。
大胤军犹如一股洪流,怒吼着席卷了整块雪原,所到之处达格尔人纷纷惨叫着倒地,很快便被卷入洪流中,再消失无踪。
楚予昭冲在最前,一把枫雪刀如同神龙出渊,两侧的达格尔人都被他斩落马下。
他割断一个人的脖颈,那头颅高高飞向天空,鲜血往下大片洒落。他左手将冒出头的洛白一把按下去,那些鲜血便溅落在大氅上,右手挥刀砍翻马侧的一名达格尔人,头也不回地冲向城门。
城门被撞破之时,大军也涌至城下,将城门口的达格尔人如同斩瓜切菜般解决掉。
眼看大势已去,达格尔后方阵营处传来一声仓促的号角,所有人丢盔弃甲,还活着的都向着西边匆匆奔逃。
“追,杀光这些狗日的,不要让他们逃回宁作。”
洪将军领着部分士兵开始追击,楚予昭则带着禁卫们入了城。
整个津度城一片欢呼,钢盔被摘下来抛向天空,士兵们含着热泪互相拥抱,躲在家里的百姓也跑出家门,在街上看见熟悉的街坊,也流着泪互相道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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