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
“天下之大,哪里不可以去?”
老宦官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这不见边际的深宫,重重叠叠,宫阙万间。他缓缓道:“殿下,你是此间主人,缘何要离开?”
容时说道:“我讨厌这里,只想远远的离开。”
“可若再遇到讨厌的事,你要怎么办?再离开一次?”老宦官摇了摇头,“这世间多的是污秽丑恶,你是躲不掉的。”
“那怎么办?”
“唯有坐上那里——”老宦官伸出手遥指奉天殿的方向,“你才可以改变这个世界,讨厌的东西,你想怎么毁就怎么毁,喜欢的东西,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可我已经不是太子了。”
“这有什么关系,殿下,迟早有一天你会重新出现在世人眼前,但在此之前,你需要耐心蛰伏,等待时机。”
当晚,容时彻夜未眠。
夜色如墨,春寒袭人。容时翻了个身,然后看见窗外一个人影闪过。
此人潜入容时的房间内,手中缠着一条白绫。他要绞杀了容时,然后将其伪装成自杀。
床上稚儿睡得安稳,他眼中有一瞬间的不忍。但这微乎其微的同情并不能阻止他拉开手中的长绫。
薄被之下,容时握住了藏在袖子里的弯刀。
天上浓云移动,遮住了月光,四周漆黑,唯有云缝里朦朦胧胧泄过来的一点微弱的光。
噗嗤一声响,形状如月的寒光乍现又消失,入侵的那人倒在了地上,眼睛瞪得极圆,像是看见了什么极其可怖的东西。
容时赤足站在坚硬的木板床上,将弯刀收鞘,低头看了看尚未完全断气的人,跳下了床。
接触到黑暗中那冰凉诡异的目光,那人瞪大了眼睛,像是受到了惊吓一样,他受了伤,未中要害,但是刀上有毒。
“谁派你来的?”
那人捂着伤口脸部抽搐,张了张嘴但是没有说话,他死了。
容时守着一具尸体呆坐到天亮,直到老宦官进来。
老宦官看了眼地上的尸体,又看了眼抱着双膝坐在床上的容时。
“你杀的?”
容时绷着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怎么杀人,是你教我的。”
杀人的事,老宦官从前在先帝宠姬身边就做过不少,各种阴险毒辣的损招都用过,孩子,女人,老人,无辜的人,罪恶的人,他都杀过。
所以即便看见一个孩子这样状若无事地杀人,尽管有点意外,却也很快回过神,眯着浑浊的老眼要笑不笑的:“好,很好,我的殿下,你做得很好。”
对于老宦官的称赞,容时没有做出反应。
他一向是如此的,总是面无表情,眼神不会有任何波动。哪怕被宫人欺负了,哪怕才杀了人,他的表情也是这样,不会有任何波动,如一潭冰冷的死水。冷漠至极,却又浑身上下都透着不可言的矜贵。
“就是这样,殿下。”老宦官刻薄的皱纹里涌现了一丝隐晦的疯狂,“你真是为了王位而生。”
这是容时第一次杀人。
昨晚晋安公府死了一个婢女,发现的人是与这名婢女同住的另一个婢女。她早上起来,一睁眼就发现昨晚说出去走走的秋菊一整晚没回来,秋菊的床铺还整整齐齐的叠着,因为秋菊向来起得晚,恨不得睡到日上三竿,自然不会是比她还起得早,然后叠好了被子。
只可能是一晚上没回来。
因为府中规矩,下人犯了错,做同一件事的都会被连坐,所以在发现秋菊没回来后,她就自认倒霉地去找人,然后就一口枯井旁边发现了秋菊的尸体。
今日是祭神大典,是离国人最重要的日子之一,神灵会在这一天降临,给离国带来护佑,全国上下都十分重视,不容许出现半点差错,以免触怒了神灵,反给离国带来灾难。所以秋菊这件事也就被瞒了下来。
不过这事瞒不过引竹,他第一时间就把事情的原委打听清楚了,在这间小院里说给容时和引兰听。
他们曾经都受秋菊刁难,虽不惋惜难过,谈起来却也都觉得她罪不至死。杀人凶手未免太过可恶。
容时安静地听着,没有参与进他们的讨论。听到凶手可恶之类的话时,他垂下眼睛,身上多了一层疏离和冷漠。
“哎。”引竹忽然话音一转,“今天祭神大典,全都城的人都去参加了,我们也去吧!”
引兰纠结道:“可是公子说让我们看好鸣玉……”
“哎呀,你个木头脑袋。去看祭神大典也可以看好他呀。”引竹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一眼引兰,然后转头往容时那儿靠,言语里带了点怂恿,“而且,鸣玉你也想看祭神大典吧,对吧?”
容时面无表情地抬头,没有回答。
引竹便又反复唉声叹气,余光瞥向容时道:“可惜了,公子是第一次可能也是唯一一次当护神使,我竟不能去看,听说神使会穿特别的服饰,骑高大的骏马,威风凛凛地护送神子前往祭台。”
“……”
上京都城今日是难得的好天气,暖阳高照,金光洒遍大地。
都城的主街两旁熙熙攘攘挤满了人,他们自发地站在街道旁边,让出了一条宽阔可供马车行驶的路。
容时并引竹引兰三人年岁还小,个子灵活,在人群里窜挤如游鱼一般,想去哪儿便去哪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