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珙乃是东府大老爷顾知诚的嫡孙,如今只得十六岁,平日里偶有交集,瞧上去是个知道礼数的人,如何今日竟如此荒唐,竟将外男招入了家中,还妄图与她引荐?
因顾珙的祖父大老爷顾知诚乃是顾家东府的家主,如今在朝中任着兵部尚书。养母顾南音的父亲二老爷,虽是在詹士府任着左春坊大学士,可惜不过是正五品的微末小官,一向依附着大老爷在东府,故而是她们无论如何都不能开罪的。
即便烟雨知晓其中的利害,可既有外男在,却无论如何是不肯,也不能开门的。
外头还在殷勤地唤着烟雨表妹,烟雨深吸了一口气,缓声拒绝道:“二表哥去岁才中了乡魁,该是最明礼知节的。这里是内宅,我家的大人不在,没有我一个女儿家见外男的道理,表哥还是请回吧。”
外头顾珙似乎被噎住了,一时没说话,烟雨同青缇对了个眼色,这便转身想回房,忽听外头有别于顾珙的声音响起来,朗声道:“倒是小生唐突了,今日来,不过是因着前些日子春盛时,有好些纸鸢飞进了这后山,小生想问一问姑娘可见着了……”
这便是顾珙口中的太师府公子了吧?
烟雨决计是不肯开口的,青缇闻声道:“我们这里并没见过什么纸鸢,公子可去后山搜寻一番。”
这样的拒绝显然是难以让门外两人退却,顾珙本就是个少爷脾气,他身边这位太师府的公子,名唤程务青的,更是金陵城有名的纨绔,此时听院墙里传出来的拒绝之声,这程务青的面色立时便挂上了不悦。
他本就是个恣意嚣张的脾性,前些时日听闻这顾家后山上出了一位天仙,心痒难耐,今日给了顾珙好处,好容易才进了这顾家后山,竟见不着佳人,哪里能善罢甘休。
程务青立时便上前一步,使劲儿拍了拍门。
“我那纸鸢是宫里头赏下来的,丢了可了不得,小爷亲眼瞧着它落进了姑娘家的院子,快些开门叫小爷瞧一瞧,看一看……”
他拍门的力气委实大,直将烟雨和青缇吓了一大跳,生怕门闩给他拍下来,两人便一道儿去搬椅子来挡。
这一时娘亲不在家,芳婆更不在,万一这二人强要进门,顾珙倒还好,这什么程务青听声观行,就是个流氓,指不定要做出什么事来。
主仆二人正没主意时,忽听得震天的鞭炮声响彻云霄,在整个顾府上空盘旋,接着又是一连串的鞭炮声,震耳欲聋。
这还不算完,锣鼓声随后响起,熙攘又热闹,顾珙也被这动静闹的有些茫然,放下了手,回身向鞭炮声处望去。
那上山的小道上跑来一名小厮,动作极麻利地来到了顾珙同程务青的身前,打了个千儿,道,“……二爷,程大爷,今日吏部、九卿廷推阁臣,选任了西府六爷入文渊阁参预机务!大老爷叫您赶紧回去呢!”
乍听了这个消息,顾珙一时有些茫然,下意识问了句:“宁叔父?”
再去看程务青,也是一脸的愕然,同样被这个消息震住了,顾珙喃喃道,“叔祖三十二岁入阁,已属天纵奇才,可宁叔父才二十二岁啊……”
程务青更是惊愕,祖父同他那个继父提起这顾家西府的六爷来,向来都是如临大敌的样子,此时竟闻听了这样的消息,哪里还有心思再去见天仙,同顾珙一起,奔下山去。
听着外头似乎没声了,主仆二人方才懈下心神,靠着门后匀气。
烟雨听着外头绵延不绝响的鞭炮锣鼓,一阵委屈后怕。
只听山墙外通往族学的小道上,也有鼎沸的人声渐行渐近,鞭炮锣鼓也跟在后头,有清脆的童音在山墙外昭告天下。
“恭喜顾府六公子入阁拜相,荣膺辅臣!”
第2章 .云破天青要不是养了你,我就养狗了。……
门前犯嫌的俩人走了,斜月山房一片寂静。
烟雨抱膝坐在阶上,心有余悸。青缇捂着心口直犯晕,挪了挪脚步往姑娘身边儿坐了。
“二爷总这么犯浑可不成,非得想个法子治他一回不可。”青缇手搭在姑娘的膝上,望住了姑娘的眼睫,有点儿担心,“您怕了吗?”
烟雨不言不动,浓睫低垂,其下一双碧清的眸子里,慢慢儿地就起了一层淡淡的水雾。
“今日就不该做这绒兔子,寓意不好,招狼。”她扬手把发髻上的绒兔子取下来,搁在手心里看,“我不怕。”
小姑娘说着不怕,那和软的声口里,却带了细微的怯意,令人心疼。
青缇握住了烟雨的手,在虎口处为她轻轻捏着,手法虽温和却不失力道,缓解了烟雨身上的几分僵硬。
“姑奶奶还有阵子才能家来,姑娘且去歇一刻。我去把昨儿芳婆买的糯米糖藕蒸上。”
烟雨偎在青缇的肩侧,乖巧地嗯了一声。
“温了就端下来,我不爱吃烫的。”
青缇服侍着姑娘歇息,到得午间炒了道芦蒿香干,配了一碗菊花脑汤,两碗酱油面,主仆二人都没什么胃口,只勉强进了一些。
午睡时雨雾就升腾起来了,烟雨趴在窗下的桌案上,对着一本小小的账簿望呆。
顾家百年基业、堆金积玉,顾府未出阁的姑娘月例皆很丰厚,即便是她这等客居的表姑娘,顾府掌家的也不会在明面上苛待她。故而这一个月二两的银子,十年来除去必要的花销,烟雨也攒下了一百六十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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