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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筐里的知了叫个不停,烟雨沮丧地垂下了头。
    那个人身姿俊逸,行路如风,方才匆匆那一眼,似乎看她了,可又似乎没看。
    烟雨甚至有些疑心方才自己花了眼:他分明是朝她笑了啊。
    芳婆站起了身,有点儿艳羡,“六爷等闲人见不着,今日要撞大运啊。”
    烟雨怏怏地提起了脚,捧着小筐步履沉沉。
    “他是谁啊?”
    芳婆子在姑娘的手肘上轻托了一把,“姑娘方才同他搭了话,竟不知是西府的六公子?”
    烟雨恍然,“原来就是他啊。”
    小筐里的知了依旧叫个不停,烟雨有点儿生它的气,走路走的就气呼呼的。
    昨儿带了只七星瓢虫,今儿又在筐里养了只知了,怎么看都觉得她是很奇怪的小姑娘。
    想到这儿,烟雨就觉得垂头丧气,捧着小筐不说话。
    芳婆就在旁边絮絮叨叨,“六公子等闲不来东府,今儿府里一定有大事。”
    烟雨就扭头看她,芳婆见姑娘关心,就细着嗓音,在姑娘耳畔轻声道:“东府西府早年间是有些龃龉的。昨儿大老爷为六公子摆宴,六公子来都不来,您瞧见了吧。”
    烟雨点点头。
    昨夜河清园前庭后院都摆了酒席,可小舅舅却在那么远的地界,同一位二五郎当的大人吃酒,可见的确是不想和东府之人有牵扯。
    绕着花园走,到了“烟外月”小筑,烟雨还是有点儿闷闷不乐,芳婆没瞧出来,道,“姑娘在这等一时,奴婢把糕点送到小厨房去。”
    烟雨嗯了一声,捧着小筐坐在了玉兰树下的石凳上。
    小筐里的知了被绒线盖住了翅,生气地鼓着肚子叫,烟雨也生气啊,她凑近了膝上的小筐,小声教训它:“我好心救了你,你却害我在小舅舅面前丢脸,我必须得关你一会儿才能放你走。”
    知了闻言叫的更嘹亮了,烟雨正要同他继续说教,却听远远儿,听见有脚步声缓缓而来,略带着岁月痕迹的嗓音就温柔地传过来。
    “还没入夏,就有蝉鸣了?老二孝顺,总是早早叫人捕蝉,多少年没听过了,这猛一听见蝉鸣,倒让我觉得挺好吃的。”
    烟雨一愣。
    听见蝉鸣,觉得好吃,这是什么转折?
    那声音慢慢儿近了,“我同池春从前在彭城住过一阵儿,那地界有一道美味,便是油煸知了猴。也没什么佐料,就放些盐,十分的美味。先头池春不叫我吃,后来见我爱这个,自己个儿跑去田地里捉了好些回来……”
    另一个女声响起来了,听着倒像是芩夫子的声音。
    “金陵倒不吃这个。这时节正是知了蛰伏的时候,叫人去抓一些来给您尝鲜就是。”
    那女声就嘘了一声,“可不敢找人去抓。若是被我那乖孙晓得了,又要在我耳边说教了。”
    芩夫子就笑了,“就把方才叫的那一只捉来,我给您单烧一只,过个嘴瘾。”
    她们的声音近在咫尺,烟雨躲无可躲,捧着小筐打玉兰树下站出来,把小筐呈在了眼前二位老夫人眼跟前。
    “就这么一只,还不够您二位塞牙缝的。”她福了一福,向芩夫子道了一声好,眉眼里略略带了几分孩子似的羞怯,“学生就住在西山,年年都要去捉知了猴玩儿——您若想吃,我给您捉一些来。”
    芩夫子见是烟雨,也不意外,笑着向身旁的老夫人介绍道,“这是奴婢近来才收的一位徒弟,最是爱做绒球、绒花的。”
    那老夫人瞧上去雍容华贵,面上有些许的岁月痕迹,却更增添了几分慈爱。
    “好孩子,瞧着你柔柔弱弱的,竟敢去掏地上的知了眼?”老夫人兴许是年纪大了,正是喜欢漂亮小美人的时候,“你若真有这份心,我就赏你花儿戴。”
    烟雨近来受芩夫子的恩惠很多,芩夫子却不收她一文钱,正满心的感激无处表达。此时见这位老夫人同芩夫子极其亲密的样子,便想着以此来报答。
    “花园子里就有,我这就去瞧瞧。”她是个打小在山里跑掼了的,此时有了报答芩夫子的一颗心,就更加雀跃了。
    芩夫子见她热切,又知道她是个同一般小姑娘不同的,这便笑着说,“不必贪多,够炒一小盘即可。”
    烟雨笑眼弯弯地应了,这便放下小筐,挽起了袖子往花园里去了。
    望着小美人灵动的背影,老夫人的眼睛里漾出了一些喜欢,笑着问起来,“东府里何时多了这么一位古灵精怪的小姑娘?”
    芩夫子陪着老夫人坐下,笑着回答:“回太主的话,是二房大归的那位四姑奶奶的养女。模样好看,性子可爱,是个不一般的孩子。”
    老夫人哦了一声,“倒是个身世可怜的。”
    芩夫子点点头,“很乖巧,也是个有主意的。”
    原来,这一位老夫人,是西府的老夫人。
    她名唤梁度玉,身份却是极为尊贵的,乃是本朝的彭城大长公主,人人都要尊称她一声梁太主。
    她等闲不出门子,因芩夫子从前是在宫里伺候过她的。听闻芩夫子出宫后,漂泊了十几年,这便将她请回了西府,也和自己做了个老来伴。
    梁太主同芩夫子说了不过一时话,就见一个小姑娘拎着小桶,一路小跑地走过来了。
    是烟雨捉完知了猴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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