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以宁展眉,点了点头,“就照你说的做。”
烟雨闻言小小地惊讶了一下。
放醋的问题,这么快就解决了?看来一定要动脑筋想办法啊。
她当下就有些雀跃了,转身同那茶厮掌柜吩咐,“有一碗的酒酿要煮的久一些,最好是煮到酸酸的。”
店家爽利地应了一声,烟雨便百无聊赖地坐着等,青缇陪着姑娘,捧着腮同她轻声闲谈:“……一时进了山房,姑奶奶若问起来,您可别露怯——被姑奶奶察觉了,又要难过了。”
烟雨嗯了一声,那声线轻轻杳杳的,“我近来总惹麻烦,少让娘亲知道一宗是一宗……”她想起昨夜的事,仍觉得心有余悸,“我怕得要命,好在有小舅舅……”
女儿家的心事不好宣诸于口,烟雨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惊惧一点一点爬进她的眼底,直叫青缇看了心疼。
“是奴婢的不好,叫您在廊下坐着也不陪着您……”她拭泪,后怕极了,“这世上怎么会有那么坏的人!”
烟雨至此都还不知道,昨夜那个骗她的人是谁,只捂了耳朵不想听。
“都说吃一堑长一智,可我这都两回了。”烟雨拧着眉头,下定了决心,“一定不能再叫人给骗了。”
青缇点着头赞同,“那一位魏王殿下就很磊落……”
烟雨没有言声,只将视线望向了咕噜咕噜正滚着小元宵的小锅。
她站起身,脚步轻快地走了过去,又叮嘱了一声儿:“酒酿要煮的久一些,才酸。”
店家笑着应承着,盛了一碗出来,青缇想去接,却叫自家姑娘给劫胡了。
“您仔细烫!”青缇有点着急地跟在姑娘后头说了一句,烟雨却小心翼翼地掐着小碗的沿儿,极其仔细地上了马车。
路边的简陋茶肆,是断没有托盘托着的,将将盛出来的小元宵烫极了,烟雨只走了半程便觉得手指尖像烤熟了一样。
正低着头忍着烫,眼前却多了一只手,接过了汤碗,放在了桌案上。
烟雨的指尖旋即捏上了自己的耳朵,搓了一搓。
再抬眼,那碗小元宵已然摆在了桌案上,小舅舅瞧着她,眼眸里有浅浅的关切。
烟雨有点赧然,“酒酿在锅里滚了三滚子,一定很酸很酸。”
她的双手还摆在耳朵边儿,像个可爱的小兔子,拿大而圆的眼睛望着他,“您尝一尝,可别酸倒了牙。”
顾以宁嗯了一声,轻抬手,将她的手指从耳朵上拿了下来,往她的手心递了一块冰冰凉的物事。
一霎冰清水冷在烟雨的手心里转旋,慢慢挪腾在指尖,那热烫的指腹登时便冰凉下来了。
烟雨好奇地低头看,一枚小小的玉雕,又是小玉兔捣药。
她以指尖摩梭着小玉兔,喜欢极了,“又是一枚小玉兔!上次是木刻的,这回也是您自己刻的么?”
顾以宁微微颔首,退回了桌案坐下,
“术业有专攻,玉雕可不是一件易事。”他坦然,“我不会。”
玉兔在烟雨的指尖渐渐生了暖意,她觉出了一点子的开心,坐在了小舅舅的对面,请他尝一尝,“您是一向爱嗜酸么?”
顾以宁说不是,
“只有今日爱酸,”他的嗓音里带了些许的自嘲,见烟雨正望着他,这便垂下眼睫,执起调羹,舀了勺沿一点,凉了凉浅尝一口。“不够酸。”
他闲闲一句,眼眉上染了层和煦。
烟雨有些讶然,这一碗酒酿煮了这么久,也没有放糖,一股酸味儿氤氲,可小舅舅竟然还觉得不够酸。
她疑惑地看了看这碗煮了很久的小元宵,极其自然顺手地拿起调羹,放在嘴巴里品咂了一下。
“不好吃……”这已经不是计较酸不酸的时候了,是完完全全地不好吃,烟雨皱着眉头搁下汤匙,却在下一刻惊了一惊。
她好像极其自然地拿起了小舅舅的调羹,然后放进了嘴巴里。
这不是同小舅舅碰到了么?小舅舅会不会觉得她不得体,竟然用旁人的调羹,可是小舅舅不是外人啊,是她喜欢的人啊……
她的心思转了一百圈,看向小舅舅的眼睛里就带了点无措。
好在小舅舅并没有看她,只将手边的书卷轻轻移在了一边,似乎并没有在意她在做什么。
烟雨的心方才有一些放心。
小舅舅就是这样,有着正心诚意的至高修养,即便是瞧见了旁人的尴尬,也会静如籽玉。
青缇恰在这时缓步上车,为自家姑娘也奉上了一碗。
烟雨心头想东想西,不甚专心地执了调羹,舀了满满一勺,只是那勺将将碰到了嘴唇,便烫的一个手抖,调羹都从手里落了下去,跌在汤碗里。
将将从火上端下来的小元宵烫如火栗,一霎就将烟雨的唇尖烫了个赤红,眼睛里也裹了满满的一包泪。
她这会儿也顾不上礼仪教养了,缩在桌边烫的掉了几滴眼泪。
静默无声地忍受了那一霎的烫意,再睁眼时,小舅舅已然站在她的身前,低垂着眼睛看她。
“下回记得要吹一吹。”他坐在她的身前,将烫伤膏蘸取了指尖一点儿,示意烟雨抬起下巴来。
小女儿的唇色鲜润,唇尖被烫出了胭红一点,仔细看似乎还破了皮。
她仰着头说不疼,将尖而小的下巴搁在了小舅舅的手指间,“人有错手,马有事蹄。想不到我这样一个吃小元宵糖芋苗的高手,竟然也会有崴泥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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