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嗓音轻轻的,连同气息在她的耳畔拂动,有细细软软的风,触碰着她的耳朵尖儿、耳垂,令人难捱的心痒,像小猫爪儿一般抓挠着烟雨的心。
烟雨紧张极了,也许耳垂都要紧张地红了,她倏地转过头,不去看小舅舅深秀蔚然的一双眸。
“我……我的功课也很难,”她结结巴巴,紧张地甚至无法呼吸,紧张到把心里的感觉和盘托出,“您看我头上的小猫爪儿还在吗?”
顾以宁垂目去看她的发髻,今日她戴了那只淡黄色的小鸭梨,是可爱的,也是可气的。
他低低地说了一声不在,身前的小姑娘却缩了缩脑袋,似乎快要窝进他的怀里,扭过头,仰头看他。
“不在就对了……”她蹙着眉,眼下的肌肤晕染了一片婴儿粉,连带着眼尾也微红,“我的心里像是有一百只猫儿爪子在挠,好不自在。”
她仰着小小的,可爱的面庞,像是一朵半开的花儿,鲜润而稚柔。
顾以宁垂目,视线在她的眉眼间停留,过了一时,却将自己的手,从她的手掌心轻脱出来。
“方才不该跑的太快。”他抬起手,轻轻地覆上她毛绒绒的脑袋,揉了一揉,“歇一歇。”
手心里那份冰凉骤然脱出,怅然若失萦绕上了心头,烟雨舒了一口气,小声儿说,“我跑的不快……”
顾以宁嗯了一声,转过了脸。
他靠着门坐,一双长腿长的无处安放似的,他仰脸望着那一束从窗子缝隙里照进来的光,侧脸的弧线美好的像雕刻一般。
“同你说个秘密。”他的声音轻缓,“这间屋子里有两面是圣贤书,另外两面堆叠的,是志怪小说、堪舆地理、星象天文……”
小舅舅不靠在耳畔说话了,烟雨的心跳便慢了一些,她被勾起了好奇心,小声儿问他:“您读过这么多书,一定知道月亮上有什么。”
顾以宁唇角微仰,“有小玉兔捣药……”
烟雨扭头瞪他,表示不满,顾以宁不回头,却像是知道她想说什么,眼眉间就带了一点笑。
他说好了,不闹,“月亮上凹凸不平,有八万两千个工匠在上面修月亮。”(1)
烟雨惊呆了,扭过头问他,“月亮上有这么多人,不怕掉下来么?他们饿了渴了,有吃的么?”
“不光有珍馐佳肴,月亮上还有七样宝石。”顾以宁的嗓音安宁,像是在烟雨的面前铺开了一片清朗月夜,“每一样都是宝贝。”
烟雨有些憧憬了,“我也想去月亮上挖宝石……”她艳羡地扭过身,把自己的爪子搭在了小舅舅的手臂上,眨眨大眼睛,“他们怎么上去的啊?”
“神仙背上去的。”顾以宁道,也转过头看她,眼神温和,“好了,讲完了。”
烟雨还没有听够,若有所思地扒在小舅舅的手臂上想了好一会儿。
“我也跟您说个秘密。”静谧的藏书室使人生乏,她慢慢把脑袋搁在了小舅舅支在膝头的手臂,小声说着话。
“我小时候呀,灶房里有一个筒样的盆子。我娘亲说,起初她觉得这盆生的奇奇怪怪,不知道做什么好,就将它放在了后山,后来有一日,忽然瞧见里头有十来个银锭子,我娘亲就把银锭子拿回了家,后来再过十天半个月又去看,又多了许多银锭子……”
“我娘亲起初不敢用那些银子,可我又害了病,急等着用,就全都花了,后来也没人找……”烟雨的声音很轻,回忆着小时候的事,“我娘亲说那个盆子就是个聚宝盆,一直生了很久的银子,就靠着这些钱,我的病也治好了,房子也建好了……”
她把头靠在小舅舅的肩膀上,声音渐渐地低下去。
“那个盆后来就不见了,可我还记得它是粉彩,上头绘了长寿星和麻姑……可是样子很奇怪,不像盆,倒像是个筒……”
“也许是箭筒。”顾以宁的声音很轻,像是漂浮在那束光里。
烟雨困乏了,脑袋在小舅舅的手臂上蹭了蹭,“您怎么知道呀?”
顾以宁哦了一声,眸色澹宁。
“我猜的。”
第44章 .去偷月亮待夕阳落进江面,我就背你去……
小鸭梨呆在烟雨的发髻上,猫儿爪子藏进了她的心里。
也许是夏日午后的轻热太过温吞,也许是珠玉在侧使她安心,烟雨心安理得地打起了盹儿。
又做梦了。
还是那片无边无际的黑暗。湿漉滑腻的石壁,生着铜青色的苔藓,渴极了的小孩子,稚弱的小手血迹斑斑,在石壁上胡乱抹了把水,搁在唇边上吸吮。
呼呼呲呲的声音在耳朵里钻进钻出,再后来就陷入了死寂,小孩子困乏地睡了过去,再睁眼时,仰头便见头顶那片黑寂的天,似乎在被什么捶打着,颤动着。
她从梦里挣扎出来,眼前一片迷蒙。
眼睫霎一霎,泪珠便滚落在了一片天青色的湖纱上,须臾便消融了,那一处衣衫便愈发深沉清润。
脸颊下的温热手臂动了一动,窗子缝里投射过来的一缕光,在地上晃了一晃,将她拉回现实。
她枕着的,好像是小舅舅的手臂。
她懵然地抬起头,对上一双清隽的眼眸,探寻地望着她。
“小舅舅,我又做梦了。”她说,嗓音近似呢喃,仰着的眼睛里盛着惶惑,“我想偷一个月亮,挂进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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