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哪里开始的呢?大约就是运河上的那一垂首,有一缕湿发在雪山上蜿蜒,一直绵延进他的心里。
于是他祈求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可她却在旖旎里笑,笑得像个菩萨。
他不敢歇下,也不敢闭眼,可大约是在医馆的缘故,也或许药香使人入眠,他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再醒来时,晨光和煦,自己衣物整齐,那医馆的坐馆大夫兼店主,一个叫屠香茶的姑娘过来唤醒他,笑着说道:“公子,您该走了。”
梁东序醒悟过来,懊恼地锤了捶床榻。
还有什么可问的,这香茶同娘子是一伙的,他爱她爱进了骨头缝里,就要爱屋及乌,绝不能让她伤心。
于是他站起身,身边长随祝东风小心翼翼地捧来了一个布兜,向他交底:“那娘子,给了您五两银子。”
梁东序面色微霁,甚至有些甜蜜,他接过了银子,仔细地装进了袖袋。
上回给了二两,这回却给了五两。她昨夜还说这程子需要银子,却还能匀出来五两给他,这是不是能说明,娘子对他稍微有了一些上心?
转瞬他又低落了:再怎么样也改变不了一个事实,娘子又有一次毫不犹豫地把他给甩了,末了还打发了他五两银子。
可惜他这两日就要启程,若是不能将她拐回范阳,那下回见面就不知猴年马月了。
梁东序一会儿高兴一会儿酸楚,只等着手下人来报她的消息,可没过一时,那屠香茶就来赶他:“公子,你这门前围的全是人,还叫我怎么做生意?快走吧。”
于是他只能讪讪地出了广济堂,在门口晃悠,香茶又来赶他:“公子,你离远些,瞧病的人还是不敢来。”
梁东序觉得很悲哀,只好往那巷子外的树下坐了,没过一时,长随祝东风便来报:“属下去问了昨儿值夜的侍卫,都没见着娘子的踪影。”
梁东序气恼地喝了半盏凉茶,阴沉着脸道:“一群废物。”
祝东风觉得很委屈。
昨夜王爷在广济堂里,门前只留了几个侍卫,暗卫蹲在树尖房顶,只盯着正门,可谁也没瞧见娘子从哪里出去的。
梁东序觉得要想得知娘子的下落,还是得着落在广济堂的大夫屠香茶那里,这便赔着笑脸又上门。
屠香茶正在给一位老妪瞧病,见他来了眼皮子都不抬,冷着脸说不知道,“公子可别问我,你们二人昨夜在我这儿鬼哭狼嚎的,吵得我搬去了后院儿,一宿没怎么睡,今儿瞧病都没精神。”
她撇得一干二净,一句话说的梁东序又是尴尬又是酥麻——说到底她昨夜该是满意的吧。他委委屈屈地坐着,脑子里千回百转的。
她不喜欢他什么呢?她昨夜说她对他只是见色起意,是不是说明他还是有那么一星儿相貌上的优势?到底是哪里有缺失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能认栽。
眉间拢着来自范阳的愁,梁东序愁绪万千地唤来了长随,“派人在鸡笼山这里守着,一见着娘子就立即禀报我。”
见祝东风应了,他又不放心地嘱咐:“悄悄儿地,别惹得娘子反感,倘或办砸了,本王发配你去瀚海捉鸭子!”
梁东序深深地叹了口气,只觉得浑身无力。
他该是这两日离京坐船往津门,在津门再换陆路去范阳,偏偏临行这一日,才将娘子寻见,这是什么样的阴差阳错?
他拿不定主意,长吁短叹了一会儿,只能将心情收拾好,先乘马车往禁中去了。
齐王梁东序那里密布着失恋后的愁云,积善巷顾家东皋园外却兴高采烈地奔出了两个小姑娘。
顾瑁一向是有些才学在身的,烟雨又有了小舅舅捉刀,两个人在今日的回课中并没有被夫子刁难,尤其是烟雨,同夫子告了假,只说还有旁的功课要做,夫子便点了头准了。
也就是说,打明儿起,烟雨就不用去东皋园读书,还是照往常一般,隔三差五地去烟外月同芩夫子学制艺。
顾瑁还惦记着昨儿商定的事,同烟雨一边走一边说道:“今晨我就叫管事的去办了,先将塘坊巷的铺面改造起来,你这边拟定几个样式,要十分逗趣儿可爱的那种。”
烟雨嗯着声儿,想着说话:“金陵的女孩子们戴掼了金玉珠钗,倘或见了咱们的发饰,说不得会有一时新鲜,可也就是一时新鲜罢了。所以我想着总要在上头想些新意。”
她动着脑筋,也不知道说的行不行,“倘或去买些颜色各异的宝石,在上头做些文章,说不得会在新鲜感上增添一些长久。”
顾瑁觉得这个主意很好,“比如兔儿的眼睛可以用红宝石?金蝉的蝉翼可以用祖母绿?”
“那样未免太过奢侈了……”烟雨咋舌,想了想道,“而且一只小兔儿发饰才拇指大,上哪儿去弄米粒大的红宝石做眼睛呢?还有蝉翼,用祖母绿磨成薄片,又费功夫又费银子。”
顾瑁也没主意了,她拖起烟雨的手,邀她去西府:“去问问太婆婆吧?她见识广、懂得多,说不得会给咱们出些主意。”
“可是,我想回去同娘亲一道儿用午餐……”烟雨有点犹豫,又想去西府,可又想着晨起没见着娘亲,有些惦念。
“哎呀,你总是娘亲娘亲的,就不能让你娘亲自己待一会儿?”顾瑁抱住她的臂弯,“太婆婆每天还要打几圈麻将呢,我都不缠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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