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小舅舅一直未娶亲的原因,是在等那位吕小姐么?所以才能筹谋那么久,在今岁极力赞成陛下迁都……
听说吕小姐今年刚满十八岁,这时候嫁给小舅舅,该是最当好的年纪。
哎,小舅舅那样深刻内敛的人,从来都不曾外露过自己的心意,却也能为着一个喜欢的人,筹谋那么久。
烟雨想着想着,就有点儿想哭,手里无意识地晃动着小兔儿灯,眼眉就深深地蹙了起来。
明质初坐在一块山石上,眸色在飞瀑倒映的光里,显得尤为清澈,他一直望着那个叫做烟雨的姑娘,她展眉时,他便笑,她认真听时,他便也看向谷怀旗。此时她低垂着眼眸,似乎在想着什么心事,接着便蹙起了一双柔婉的眉目,他的心不由自主地便痛了起来。
这世上当真有一见钟情的事吧?
从前他不信,这世上的女孩子,各个都是美的,可又都美的差不多,个个又都是可爱灵动的,可又可爱灵动的差不多,唯有眼前这一位姑娘,她像是美进了自己的心坎里,每一次眼波的流转,都像在他的心上掀起了波澜。
谷怀旗也是初来乍到,只略略向他说她是顾家的表姑娘,明质初心里无比的忐忑,偷偷考量着自己,越考量越觉得自己低微到了尘埃里。
父亲是驻扎绥远的建威大将军,正二品的官衔,手下虽有几十万驻军,可到底是在边疆,烟雨姑娘是江南的女孩子,吹不得风、经不得雨,又怎能去边境吃苦?
好在他如今在金陵任职,可他是武官,万一今明两年被指派去了地方上,又有什么底气来向她求亲?
他发着愁,在心里将所有有关她的一切都过了一遍,只觉得越想越心凉,待重新打起精神望向她时,却见她眉眼向下,只盯着小兔儿灯照下的一方土,似乎心绪不佳的样子。
于是他盘算着要走过去,可又不敢,心里思量来去,正想动作时,却听有个好听的女声,在谷怀旗说话的间隙响起来:“我望着那一厢亮着灯,是不是宁叔父在?”
听到宁叔父三个字,烟雨的心立时就一颤,她悄悄抬起眼睛,看向了正在说话的顾珑,盼着她能多说些。
顾珑便去问顾瑁,“若是宁叔父在,咱们不去问个安,岂不是不成体统?”
顾瑁直吓得头上冒汗,往宁舅舅惯常在的木屋那里望过去,倒隐隐瞧见了一个高高的身影正凭栏望过来,瞧着竟像是宁舅舅的好友一般。
“体统什么的不重要,宁舅舅最怕人打搅,咱们可别去了。”顾瑁怕的要死,连连摆手。
谷怀旗却登高望远,用手在额前支了个凉棚,望过去,有些兴奋地说道:“你们口中的宁叔父宁舅舅,可是如今的内阁大学士顾以宁?”
顾瑁抹了一把汗,搂紧了烟雨的手臂,怕的要死的说了一声是。
谷怀旗却兴奋起来,望着明质初道:“……前年靖远军打卫喇六城,久攻不下,兵部要撤兵,是不是这一位阁臣大人力排众议,写了千字军事谏言上书陛下,陛下驳回了兵部的奏疏,又将那千言策略书快马送到了你父亲的手里?”
明质初想起那一年攻打卫喇城艰苦卓绝的战斗,登时便心潮澎湃起来。
“是了。若不是有顾大人的力排众议,恐怕卫喇六城还在异族手中。听闻顾大人从未涉足过绥远之境,却能对境内舆图了如指掌,甚至连在哪里驻防都能言简意赅的说清楚……实在是当世第一大才。”
于是在场的女孩子们都惊呼起来,顾珑小声地说:“只知道宁叔父是金陵第一玉,却不知他在绥远还有这样的名声。”
烟雨悄悄地听着,心里头对小舅舅的思慕又猛涨了几分,她又叹了口气,听谷怀旗同顾瑁说话;“瑁瑁,你能不能为我和质初引荐一番?”
顾瑁愈发抱紧了烟雨的手臂,也不拿眼睛看谷怀旗,斩钉截铁地拒绝:“不成,宁舅舅这时候一定在会客,怎么能见你这种无名小卒。”
谷怀旗闻言坐到顾瑁的身边,双手合十求她:“你只要为咱们通禀一声,若是当真不见,咱们就乖乖回来。”
顾瑁把头摇成了拨浪鼓,谷怀旗就把手里的七星瓢虫举在她的面前,继续恳求:“你若能为我引荐,我往后再也不吓你了,若是谁欺负你,我还能替你出头。”
这样的砝码好像有点儿吸引人,顾瑁想夺回七星瓢虫,谷怀旗却一下子别在了自己的头上,笑嘻嘻道:“再加一条,我明儿请你们在金陵最好的酒肆吃席。”
于是女孩子们都鼓动起顾瑁来,顾瑁不情不愿地指了谷怀旗和明质初,“你们俩随我来。”又挽住了烟雨的手,在她耳朵边儿小声说,“宁舅舅待你总是比我温柔几分,你同我一道去吧。”
烟雨心里又是忐忑又是希冀,点了点头,同顾瑁慢慢地提着灯走了过去。
快要近前了,往前一探看,果见那木屋旁的竹篱下,有几人围桌而坐,正举杯笑谈。
有个云水蓝的身影同他们疏离着,低垂着眼眸望着手里的杯盏,杯盏在他修长青白的手指间微微晃动,偶一斜过来,月华倒映在其中,浮泛成亮而白的光色,投影在他的侧脸,那清绝的弧线,令人不过远观一眼,便丢魂失魄。
不知道为什么,烟雨的鼻头又有些酸酸的,说起来前夜才见过,他送来明月珠之后便没了声息,可为什么却觉得同他好久没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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