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午间被打搅了,这一时还能再小睡一时。”他站起身,郑重其事地向着祖母躬身道谢,“谢谢您始终如一地爱护孙儿。”
他难得牙酸,梁太主仿佛又瞧见了二十年前那个可爱的孩子,这便拍拍他的手,叫他去忙他的。
“我哪里还能睡得着?既要娶亲了,得有多少事要操办呢?你叫人请您父亲过来,我来交待他几句。”
顾以宁应了一声是,慢慢出了正厅,进了他的园子。
他更了衣出来,石中涧已在外间等候,拱手回禀:“回公子,那位老人家已接到,这会儿安置在顾家旧宅子里,属下听下头的人来汇报,老夫人虽形容枯槁,可精神劲儿很好,只是似乎有什么牵挂的事儿似得,总想着往外头跑。”
顾以宁思量一时,问道:“归途可有异况?”
石中涧摇了摇头,“属下这回没有亲往,随行的邓芳知是个老手,没遇上什么事,只说老夫人从登瀛临行前,去了一趟镖局,因实属临时起意,并未在镖局安插人手,故而也不知道她是做什么。”
顾以宁想着其中的联系,眉头轻蹙了起来,许久才道:“务必看护好老夫人,待这里一切安置好,再将她老人家接过来。”
石中涧领下成命,道:“大约是在山中海边吃苦太多,老夫人为人十分谨慎警觉,属下不敢擅专,还未同老夫人说上话。”
顾以宁知道石中涧办事熨帖,此时便命他下去,只在书房休憩了一会儿不提。
山月爬上树梢时,烟雨正坐在天井里看小鱼儿,她这个下午。心思万千地睡了个午觉,醒来手就支着手肘往窗外头看,也不知看什么,花儿鸟儿蝈蝈蟋蟀什么的,一看就是一个下午。
这会儿她坐在天井里,就想等着娘亲来,同她说今日小舅舅对她说的好,心里又是期待又是羞涩。
芳婆就同她说着话,“姑奶奶往二房里去了,这会儿还不回来,说不得是在二房里吃了——如今二房的几位奶奶,同姑奶奶面上倒还可以。”
烟雨便有一搭没一搭地同芳婆递着话儿,一时门被推开,是往山下送尺寸的青缇回来了。
下午时候,西府叫姑娘们去量尺寸,那时候烟雨还没回府,到了傍晚西府来人通禀,青缇便下去了一趟,是以这个时候才回来。
她托着几样料子,笑着同姑娘说:“刘裁缝说,您的尺寸是春季的时候量的,夏日衣衫薄,务必要合衬才是,叫您一时再去一趟。”
烟雨心里头牵记着小舅舅,眼见着这时候还没打落更,娘亲还没回来,也想要再去西府一遭。
青缇又道,“路过烟外月,芩夫子叫奴婢给您带了两块绫布,叫您染色染着玩儿。”
见姑娘应声,青缇就将布料搁在了一旁,坐在姑娘身边儿说起了方才的听闻。
“奴婢去的时候,西府的丫头们都在小声议论着什么,奴婢多事问了一嘴,说是琅琊公主来府里讨要说法,六公子正巧回来,只说自己已经有了意中人,拒绝了琅琊公主,公主便捂着脸回了。”
烟雨闻听这话,只觉得脸一霎就烧红了,直欣喜地拿手捂住了脸,好一时才从膝上抬起头来,说:“谁知道他的意中人是谁啊……”
青缇就笑着戳了戳姑娘的肩头,闹她,“旁人不知道,您还不知道?”
烟雨羞的眼睫都慌乱起来,悄悄地往青缇的肩头歪着了,有点儿惆怅,“那他为什么不来瞧他的意中人呀?”
青缇托着腮想,“六公子那样忙,说不得明儿就来了呢?”
烟雨就觉得一日都不能等,心里头猫儿抓似得,只想快些见到他。
“他只说是意中人,又没说名和姓,说不得是旁人呢?说不得是为了搪塞公主的呢?”她胡乱地猜测着,忽然心里头一跳,“是啊,他都没说过喜欢我……”
青缇不懂她这时候的小女儿心事,只听她在一旁喃喃地,便提议道:“吃一块糕团儿我陪您下山,就不想东想西了。”
于是便拿了两块糕团递在姑娘的手里,烟雨有心事,吃的便不是很专心,忽听得外头有人喊濛濛,听着是顾瑁。
青缇把门开了,把活蹦乱跳的顾瑁请进来,顾瑁一见到烟雨,这便抱着她肩膀,偷偷地同烟雨咬起了耳朵。
“……那个号称要做咱们舅母的,今儿被拒了一回,没精打采的走了,宁舅舅同她说,自己早有了意中人,还非她不娶,公主听了要伤心了。”
她分析来去,“那个吕家姑娘还没到,宁舅舅没法子要拒绝琅琊公主,只能胡编出一个人来了。”
烟雨听着前半段,心里甜蜜的紧,听着后半句,却觉得一瞬情绪就低落了。
小舅舅究竟要怎么样嘛,为什么不来瞧她?白日里她还有好多话要问他,还有好多没说完的话。
她觉得心里七上八下的,顾瑁便邀她,“我听说你要再下来量体,就亲自爬上来请你了,走着吧。”
烟雨嗯了一声,这便同芳婆言语了一声,同顾瑁一道儿往山下去了。
竹叶沙沙,山月依约。顾以宁这一时正在书房的窗下审阅政务,忽见那窗纸上由外头显露出一只小兔儿影子来,渐渐放大放大再放大,倒是个玉兔捣药的形状。
他不由地失笑,轻轻地支开了窗子,便见窗边一只纤细洁白的腕子伸着,手指间攥着一个木刻的小兔儿,那腕子的主人隐在了窗外,正细声细气地为小兔儿配着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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