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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着,眼眸里有水光微动,望在众人的眼中,似乎像是勾起了什么心事一般。
    盛实庭如此这般惺惺作态,顾以宁并不意外。
    这几日,他常有意无意地提起自己的家乡宣州,提起早亡的父母,像是察觉了周遭的动作一般。
    能在宫变之事中全身而退,盛实庭决计不是个简单之人。
    他的嗅觉敏锐,能知微见著,故而能在这十年间平步青云,不惹尘埃。
    杨维舟等人调查广陵严氏的贪饷案,想必他早已闻风,故而才会在这几日动作频频。
    倘或真如顾以宁所推理判断那般,他今夜对于这只布老虎的不执着,看似无视烟雨的洒脱,倒有些过于做作了。
    顾以宁并不打算同他闲谈,闻言略点了点头,旋身举袖护在了烟雨身后,往马车前走去。
    烟雨觉得浑身冰凉,僵硬着脚步上了马车,待小舅舅也上来了来,马车缓缓走动起来,她才瑟瑟发抖着同顾以宁说话。
    “……前些时日在宫里遇见的,就是他!”烟雨回忆着当时的情景,益发害怕,“我看他的眼神,像是认得我一般,一直在上下打量,刨根问底……”
    顾以宁嗯了一声,将她揽在了怀中,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这只布老虎,是你的打小就带在身边的么?”
    烟雨不知小舅舅何意,只在他的怀中点了点头。
    “娘亲说,她见我第一面,我就抱着这只布老虎,那时候它还没有这么多补丁,只是我入睡必要抱着它,锦缎易破,每破一个,芳婆就给我打一个补丁,就成了现下这个样子,还挺可爱的……”
    顾以宁低头望住了这只布老虎,只觉得心中温澜潮生。
    “我从前小的时候,也爱摸着枕头一角睡……”他思忖着,嗓音舒缓,“那人是内阁次辅盛实庭,你不必怕,有我护着你。”
    “如何他也姓盛?”烟雨闻言不免怔忡了几分,“金陵那么大,有这么多同姓的么?”
    顾以宁知道她幼时的记忆丢失的七七八八,这一时也不愿多问,只揉了揉她的发,一路由着马车往雍睦里的老宅驶去。
    这一头烟雨心绪万千地回了老宅,那一厢东水关河畔上,内阁次辅盛实庭却在顾以宁一行人离去后,面色一瞬转冷,在河岸边久立。
    他今夜原是要往狮子岭青藜园去,在途径东水关时,恰巧目睹了杜从宜的儿子在秦淮河畔发狂,他生怕这父子二人闹大,悄悄去了另一边的河堤,暗中观察,岂料竟意外捡到了这只布老虎。
    乍见这只浑身补丁的布老虎,盛实庭原本只是觉得似曾相识,只是拿在手中时,却感受了强烈的熟悉感。
    他脑中气血涌上,只仔细翻查了这只布老虎身上补丁外的锦缎,一瞬便浑身冰凉。
    只是还未及再看清楚,便看到了那个女孩子。
    若仅仅是相貌相似,或仅仅是看见了这种布老虎,那还不过是巧合,可若是那女孩子和这只布老虎在一起,就绝不是巧合了。
    盛实庭咬紧了牙关,一动不动,忽的想起了什么,叫来身边长随,吩咐道:“去这条河的下游浅滩处,把所有的河灯都捡回来!”
    长随皱眉,正想细问,却见盛实庭又自言自语道:“不不不,即便将所有的河灯收集起来,又怎知哪一盏是她的?顾以宁的字迹我倒是认得!”
    他开始焦虑了,在原地踱着步,又否决了自己的想法,“罢了,去命人暗中去查那女孩子的底细,事无巨细,一一回禀。”
    长随这回领了命,旋身而去。
    盛实庭却一时气血攻心,闭上眼睛站了好一时,才上了马车往青藜园而去。
    已然二更了,夜色深穆如井,出了太平门,过了万岁山,到那往狮子岭的官道上,路边隔几十步,便有丛丛幽蓝的火,山与树巨大的影子倒退着,偶一风动,排山倒海地倾斜过来,恍若巨大而恐怖的兽,追着暗夜里的马车疾跑。
    盛实庭心绪难安,几不能假寐,再从恐怖的梦中挣出来时,马车已然驶进了青藜园。
    他下了车,疾步往山下的正堂而去,堂中点了昏暗的灯,他无暇四顾,只将脚步行的更快,步入了堂后的神龛。
    灯影在那供奉的两块牌位之上张牙舞爪,盛实庭先考先妣得尊名赫然显现,一称盛公庭芳,一称盛门吴氏夫人。
    盛实庭站在这两快牌位前良久不动,甚至不打算供香,夜越来越静了,他忽的去掰了一下先考得牌位,神龛侧旁忽的墙壁忽的缓缓移开,露出了一方逼厌的天地。
    竟是另一个灵堂。
    这个灵堂同外面的神龛不一般,显然是经过了精心的装饰,供奉着四季瓜果糕点,那深深的龛中,供奉了三方牌位,一方宝塔。盛实庭颤抖着手,抚过每一方牌位,其上的名姓显现。
    显考盛公讳负图府君,生西之莲位。
    立牌人:阳上子诚祀
    显妣盛母恭人洛氏莲娘生西之莲位。
    立牌人:阳上子诚祀。
    先室盛母严氏生西之莲位
    立牌人:阳上诚祀
    盛实庭的手落在那一方宝塔上,旋即掀起,颤抖着手将其下覆着的一盅瓷盒拿起来,打开去看。
    里头是绵细的骨灰。
    盛实庭的眼前忽的一黑,旋即闪过方才见过的那女孩子的面容,继而又闪过一个娇美女子的面貌,他的头忽然剧痛起来,手一抖,已然将骨灰打翻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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