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簌簌,倘或漪儿知晓你还活着,应该很高兴。”
簌簌闻言上下齿紧咬,似乎在强忍着巨大的仇恨,她向着地下啐了一口,声音尖利而急促地打断了盛实庭。
“不许提起姑娘!你不配!”她恨的双目赤红,像是燃了烈火,嘴唇颤抖着,再死死咬牙时,唇边的皮肉竟睁开来,洇出了鲜血。
此时盛实庭脖颈间的伤痕似乎凝固了些许,痛意渐消,他不紧不慢地换了只手捂棉帕,再将隐现几分戏谑的眼神投向簌簌。
“想必这些年,你受了不少刺激,头脑子不清爽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示意给簌簌看,“人活在世,谁能一辈子顺遂?那年的天灾人祸,使我痛失爱妻爱女,这十年来我有如行尸走肉,谁人又知?你既还活着,该理解我才是,如何要对我痛下杀手呢?”
簌簌的面容益发狰狞起来,像是被气到了极点,她尖利地叫出声,一连骂了好几声放屁!
“我恨只恨昨夜没将你掐死!”她低低地嘶吼,气血在胸中涌动,“盛老狗,你个软饭硬吃的上门女婿,勾结山匪放火杀妻杀女,这会子竟满嘴放屁胡言!”
盛实庭眉间显著的一蹙,像是软饭硬吃上门女婿几个字破了他的防,一向稳如老狗的他,竟径直站起身来,走到簌簌面前,俯下身狠狠地给了她一嘴巴,直将簌簌打的口唇挣出鲜血来。
簌簌却丝毫不惧,像是窥见了他的罩门,仰天长笑出声。
“十年前的盛怀新,身上哪怕一根儿布丝丝,都是严家赏给你的!供你吃穿用度,光为你买书,姑娘少说花了千八百两银子,你这种穷酸也配?严家拿你当儿子养,你回头就咬一口,骂你一声禽兽,都委屈了禽兽,你就是个蝼蚁!”
她越骂越恨,越恨越骂,直想起十年前姑娘遇害时的样子,她心口疼的像是被生生剜掉了一颗心。
“你如行尸走肉?我瞧你是狗屁倒灶!掼会利用女人的下三滥,又要脸皮又要钱,如今我瞧着混上了个高官,我问问,姑爷您这是又把屁股卖给了哪一家?”
簌簌只将心里头的一股子恶气全骂出来,直骂得盛实庭面色铁青,往日气定神闲的姿态全然不见,手也不捂着脖颈了,只拿手指紧紧地扣住椅圈,那劲道似要捏碎了一般。
他鼻端呼哧呼哧地喷出火来,再也维持不住儒雅的气质,只高声唤亲信盛适,厉声道:“给我往死里打!”
盛适闻言立是便执了鞭过来,不由分说按住簌簌便往她身上招呼,簌簌却浑然不怕,在鞭下依旧破口大骂,直到奄奄一息。
她趴伏在地上,口中啐了一口血,勉力抬起眼皮,依旧是讥笑着骂他。
“搭了台子唱大戏,你可真是会装样儿!你可知方才背我来那人是谁?你当年买通了二亭子山的土匪,来害我家姑娘小姐,转回头又把人家割肉凌迟,他啊,索命鬼来的。你可别慌下死手,人后头一串子兄弟等着呢!”
这丫头只剩一口气,盛实庭知道哄不住她了,这便缓缓坐下身,细思了一会儿,再问出来。
“你这般恨毒了我,为着什么?”
他这话问的蹊跷,簌簌啐了一口,“自是为着我家姑娘!”
盛实庭这会儿理智回还,又变得气定神闲起来,他哦了一声,若有所思:“所以,濛濛还活着?”
冷不防从他嘴里听到濛濛两个字,簌簌打了一个冷颤,从血里抬起了双眸,冷冷地望住了盛实庭。
濛濛还活着吗?她不知道。
她从烧焦了的尸体堆里头,叫二亭子山给土匪做饭的婆子捡了回去,没知没觉的躺了三两年,后来稍稍能动弹了,脑子里又有血块,甚事都记不起来,好在后来在山林子里跌入了河谷,竟全然想起来了,这才发了狠心去找仇人报仇。
也是机缘巧合,倘或不是结识了那个二亭子山山匪头子的亲弟兄,她恐怕再找十年,都不能找到盛怀信的下落。
盛实庭冷不防这么一问,倒让簌簌心中警铃大作,她在一息之间将双目怒视盛实庭,再度开骂。
“虎毒尚不食子,小小姐丁点大的孩子,你也下得去手……”
许是脖颈间的伤口迸裂,盛实庭胸中一痛,复而厌恶地望向簌簌。
“不过是讨饭的叫花子一个,为我爱妻报仇,你可配?”他站起身,冷冷道,“杀人放火的,是二亭山的山匪,同我有何相干?我访友归来,妻子已下九泉,该伤心欲绝的,是我。”
簌簌此时已全然没了力气,只咬了牙强撑了一口气。
“伤心欲绝,所以随便找了具焦尸冒充自己?伤心欲绝,所以在我家姑娘的坟墓上修了一道镇魂井?盛怀信,你莫以为自己没亲手放火杀人,就能逃得过罪罚,天道轮回,总有叫我替严家,看到你身败名裂、凌迟处死的那一日。”
她说到后来,已然气息微弱,盛实庭嫌恶一眼看过去,吩咐亲信:“抬到冰窖里去,莫要叫她死了,也莫要叫她痛快。我还有紧要的事要问她。”
亲信领命,吩咐了人将簌簌抬了下去,又叫人给她伤口上撒上金创药,命倒是留住了。
到了半夜,簌簌由极大的伤痛里醒转,只觉出周身刺骨的冷意来。
倒也好,十年前的那场大火使她见火就怕,连熟食都不敢吃,这一时被关在冰窖里,倒是个静心的好地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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