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辅相大人,跟下官走一趟吧。”
盛实庭不置可否,一双老辣的眼神往身边甲士的面庞上瞪过去,旋即强而有力地甩开甲士的手,状似从容地掸了掸灰尘。
“杨维舟,敢问本相犯的是私罪还是公罪?倘或是公罪,还轮不到你来审问我,若是私罪,桩桩件件的把证据拿出来,判本官一个心服口服。”
顾以宁此时已将烟雨扶起,站在一边,此时正关切着杨维舟同盛实庭交锋。
杨维舟还未曾开口,左都御史章明陶却朗声道:“不过是要辅相大人同咱们走一遭,配合配合两案调查,如何大人却先开始认罪了。”
盛实庭好整以暇地在茶桌上坐下了,冷眼看着章明陶与杨维舟。
“近日,二位已然向皇太子殿下呈上了,盐务贪饷案与接驾酬酢案的卷宗,敢问其中有哪一处涉及本官?”
杨维舟往首辅大人那里看一眼,见他正认真地听,心中便有了底气。
“大人若是皖南宣州的盛实庭,自是同两案毫无关系,倘或你是广陵安宜盛怀信,那可就是千丝万缕的牵扯了。”
“大人的女儿,亲口将大人指认了出来,盛大人还是卸下伪装,坦诚交代为好。”
盛实庭的眼睛转过去,冷冷地注视着烟雨,却在其间看到了满眼的恨意,在惊涛骇浪里起伏着。
“不过是黄口小儿乱认父母罢了,如何当得了真?本官身家清清白白,经得起千万推敲。断案岂能儿戏?”
他的话音刚落,烟雨听在耳中,登时耳鸣声不绝,吵的她心神大乱。
“盛怀信,你既清白,可敢当众叫刑部的大人查验头顶,又可敢同我滴血认亲?”
她说着话,身子不由地发起抖来,顾以宁轻轻把她扶靠在茶椅坐下,视线才冷冷地落在盛实庭的身上。
“方才刑部、御史台的官员,已然听到了你同盛家姑娘的交谈,字字句句已记录在案,盛公还要抵赖?”
盛实庭双眼闪过一丝狠戾,旋即又归于平静。
“本官俯仰无愧天地,何惧污蔑?”他并不直面顾以宁的问题,只将嗤笑一声,像是认准了在座诸位,无人能奈何得了他。
“我一不曾涉案,二不曾犯案,本官为何要听从与你们,往刑狱里走一遭?”他认定了这些人拿不出证据来,语音里便带了几分讥嘲,“至于有人质疑本官的身份,还请上公堂鸣冤,未有逮捕的文书,恕难从命。”
他的视线再度落在了烟雨的身上,他咬着后槽牙,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好似针扎一般,狠狠地扎进烟雨的心。
“小丫头,你说的当年不过五岁,尚是不晓事的时候,认错了父母也情有可原。只是记忆会迷惑人,说不得,是你无意间害死了你的父母也未可知。”
他这话委实恶毒,烟雨的面色一霎转白,顾以宁见状护住了烟雨,眼中厉色一闪而过,石中涧立时上前,以迅雷之势反剪了盛实庭之手。
顾以宁眸色森冷,高声道:“没有逮捕文书?来啊,本相亲写一封。”
年轻的内阁首辅牵袖扬手,接过长随递来的笔,挥毫写就一封逮捕文书,再拿出元首之印,在其上盖了章,命杨维舟接过。
内阁首辅有票拟披红之权,必要时候可代天子下令,盛实庭的手被牢牢锁住,眼见着杨维舟带人上前抓他,一向从容的面庞,竟也显出几分气急败坏来。
“胆敢越天子之权,逮捕朝廷二品大员,顾以宁,你这是僭越!即便抓了我,你也得不到什么好处!”
顾以宁不置可否,不过一挥手,杨维舟等人已然将盛实庭带了下去。
邀笛步一切归于静寂,烟雨怔忡着坐在桌旁,眼睛红肿着,几分力竭的样子。
顾以宁坐在她的身旁,轻抚了抚烟雨的肩背。
烟雨却倏地转过头,眼睛里闪着亮光。
“小舅舅,方才他问我……”烟雨慢慢地回想着说,“你见过簌簌了?”
“自己做贼,才会疑人偷斧——小舅舅,会不会簌簌没有死?”烟雨的心砰砰乱跳,大胆地猜测着,“他怕簌簌同我说什么呢?”
顾以宁何其明锐,已然在烟雨说话的间隙,吩咐他领人去盛实庭位于狮子岭的墓园搜寻。
烟雨的心跳的很快,她喃喃,“倘或能找到簌簌,说不得能知晓当年我母亲遇难的真相。我便要去敲登闻鼓,去告他!”
她有些激动地看向小舅舅,可小舅舅却缓缓摇了摇头,道了一声不可。
烟雨不解,顾以宁却微敛了眉眼,几分忧色。
大梁律法明明白白地写着,父为子天,有隐无犯。如有过失,理须争谏;起敬起孝,无令陷罪。(2)
反子孙告祖父母、父母,妻妾告夫及夫之祖父母、父母者,虽得实,杖一百,徒三年。(3)
也就是说,烟雨若要告父,必要先生受一百杖责,告成之后,还要流徙边境三年。
寻常人二十杖已然承受不住,五十杖已然是奄奄一息,更遑论百杖之痛?
第97章 .佳儿佳妇皇太子看他的眼神奇奇怪怪的……
顾南音看着烟雨被顾以宁从马车上抱下来,瘦小的身体蜷缩着,煞白的小脸上泪痕未干,双目紧闭,自己的心便疼的一抽一抽的。
她跟在顾以宁的身侧搭着手,一路将女儿送到了卧房,亲自照料着烟雨躺下,这才向顾以宁匆匆问起事情的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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