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以宁轻笑,“辛金百两是外人,身股一厘自己人。我在你这里入了永生永世的顶身股,何愁没有分红的那一天。”
烟雨知道顶身股。
票号里的伙计先要干三年学徒,只管饭不开工钱,学徒期满再勤勤恳恳地干上十年,便能获得顶身股的资格,一两厘的往上涨,帐期到了怎么说都能有百十两银子的分红。
小舅舅这般说,烟雨便有些感动,她也不客气了,只将银票又原封不动地收入了布袋。
“您还有旁的主意么?”她趴在桌上,脸颊挨着顾以宁的手,蹭了蹭。
顾以宁抬起手来,揉了揉她的发。
“我今日往禁中去,除了私事以外,陛下也提到了我朝律法中有关于和离的细则。”
因娘亲便是和离大归顾家的,烟雨一听到这一宗,脑袋便竖了起来,认真地听他说。
“有许多妇人家成婚后,即便遭遇了暴力,受到了伤害,也不敢轻易同夫家决裂,归根究底,还是和离之后的生活得不到保障,娘家倘或不接纳的话,便没有容身之所……”
他说着,眉眼舒展开,“若是女学堂办起来的话,倒是能为这些欲和离的妇人家暂时提供住处、从而学些谋生的技能。明日我便奏禀圣上,将这两宗归在一处,请圣上定个章程。”
烟雨听了不禁有些动容,收留和离的妇人家,娘亲知道了一定第一个赞成,可是她办学堂的话,若要惊动陛下的话,会不会又要曲折几分?
烟雨这般想着,不由地问出了口:“您晚间去禁中,是同陛下说这个的?”
顾以宁摇了摇头。
烟雨好奇起来,挪啊挪,最后跳起来坐在了顾以宁的身边,仰着头问:“那您是去做什么了?”
顾以宁侧身看着她,眼前人眼眸澄澈,那静水中倒映了他。
思绪回到傍晚的乾清宫,他同陛下的那一番君臣促膝长谈。
文渊阁中几轮集议,到了晚间,圣上传召,顾以宁便同陛下多谈了几句。
陛下如今已然即位,礼部选定十一月初十为即位大典,这几日的大朝会上,不免有些朝臣提议立后一事,陛下虽当场驳回,但心中不免郁郁。
“也不知太上皇帝从前是如何应对这一班朝臣,管天管地,竟管起来朕的家事,说什么国不可一日无后,还是早些选妃封后才是正宗,朕早晚要被他们给气死。”
顾以宁自是知晓陛下心中所念,闻言只微颔首,“臣听闻陛下从前在北境杀敌,所向披靡,令北蛮闻风丧胆,如何在感情这一宗上,总是拿不定主意?”
梁东序何尝不想如打仗那般,将娘子扛回家,可他爱她敬她,一看到她,便什么主意都没了。
“朕一看见你那四姐姐,便全然没了主意。”他正烦心,却又不好在未来女婿眼前表露出来,只定了定神道,“总之朕的皇后只有顾南音一人,她一日不松口,我便一日不立后。”
他将手边一本奏折推给顾以宁,道:“这里是礼部拟来的大典礼仪,你瞧一瞧。”见顾以宁执起,他又道,“一切封赏皆由朕拟定。”
顾以宁细看,除去有关太上皇帝、皇后、诸后妃以外,头一个便是封赏皇子公主,看到他心念的那个名字,顾以宁心下了然,合上了奏折。
“陛下,臣也有一事奏禀。”他顿了顿,缓声道,“如今河清海晏,陛下仁明,天下人才辈出,臣欲请辞内阁首揆之职,恳请陛下恩准。”
梁东序嗯了一声,自是明白他的意思。
“看来你是决意要尚主了。”他笑,不怀好意,“没这么容易。朕还没皇后呢,你的事儿先搁下。”
此事虽搁下了,到底先向陛下表露了心意。
若要尚公主,那么仕途便再无可进益。如今天下太平,陛下又是仁明贤良的帝王,耕望先生的大仇也已得报,他这首辅不做了,也没什么紧要的。
烟雨开学堂,他便去做一名授课的先生,岂不快哉。
他这般想着,却并不说出口,只在思绪回还后,轻轻揉了揉她的发,叫她安心。
“不过是些国是机务罢了。”
烟雨并不关切这些国是,闻言也只哦了一声,再往他身前倾了倾,纤手揽住了他的腰,小声说道:“我的窗子外头,栽了一株娃娃树……您要不要去瞧瞧稀奇?”
娃娃树?
顾以宁蹙了蹙眉,不明就里。
“何为娃娃树?”
“一人高的树,上头生了七根枝桠,发了一树浅藕荷色的花儿,仔细一瞧,每一朵花都像个小娃娃,眯着眼笑呢……”
烟雨详详细细地描述,那眼神真挚极了,一点都看不出来她在极力地骗人。
腰间的那一分柔软像云,又像春日的和风,轻而软地吹过来,使顾以宁的心微动。
马车停了下来,当是到梅庵了。
顾以宁垂眸望住她:“我很想看娃娃树,可是——”他在她的头顶轻轻笑,“你要回家了。”
烟雨扭头向窗外看去,夜色静深,只有门前的两盏灯,发着安静温柔的光。
她才不理,脑筋转了转,继续哄他,“那您可知道,我的小院子里,新扎了一架木马,还有一只秋千架,您不想看看去吗?”
这可不是骗人。这些日子,娘亲有了身孕还不闲着,专辟了一处小院给工匠们住,成日里看他们打家具,烟雨闲来无事,要了一只木马,一只秋千架,将自己的小院布置的十分逗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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