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团,娘不逼你,”沈怜雪声音越发温柔,“娘想要你过得好,以后都能平顺坦途,不会跟娘这般……”
不会跟她一样,从小苦到大。
“要不要去书院,亦或者学个手艺端看你自己,”沈怜雪认真说,“待到你十岁了,咱们再商量,可好?”
沈如意一听就知道母亲误会了,不过她现在确实很粘母亲,离开一会儿都害怕,娘说等到十岁,就十岁吧。
“好。”沈如意使劲点点头,小脑袋都快晃成拨浪鼓。
沈怜雪看着女儿笑了。
她摸了摸她的头,道:“娘只希望你健康、快乐,能成为一个正直的人,不畏强权,不惧是非,坚定走自己的路。”
“团团,若你不想去书院,我们就不去,娘会努力给你赚出一个未来。”
她还年轻,只要足够努力,怎么不能让母女两个过上好日子?
经过今日这一遭,沈怜雪许多话都没听进去,那个路过官爷的话却实打实听到心里。
因为她好欺负,所以他们才放肆欺负她。
并非什么靠山,什么门第,亦或者什么出身之类,只是她这个人好欺负罢了。
从小到大,她都唯唯诺诺,母亲也是如此。
父亲说什么便是什么,母亲从来都是言听计从,他对母女两个冷言冷语,对她们总是冷嘲热讽,她们也都默默忍受。
年幼的时候,她还会反驳几句,换来的只有更加狠毒的话语和落在身上的巴掌。
求过吗?其实母亲是求过的。
可那又有什么用?换来的只有叔伯婶婶们一句又一句的:都是一家人,和气为上。
待到父亲面目狰狞时,已是掌握沈家权势时,谁还会记得,他是个上门女婿,他才是那个鸠占鹊巢的人。
就因为他会赚钱,因为他把沈家的香水行多开了几家分店,他多给了那些叔伯长辈更多的分红,所以他们母女的遭遇,便被人冷漠地遗忘了。
他们眼睛没有瞎,瞎的是黑了的心肝。
沈怜雪清晰记得,当冷漠、谩骂越来越多,当求助无门,无处申诉后,自己也确实越来越瑟缩,她不再敢反抗父亲,不敢反驳他的话,也不敢再跟那些亲戚求助,她甚至不敢踏出房门一步。
从小到大,她都没有快乐过。
她不知道快乐为何物,不知道如何随心所欲生活,更不知沈家本该属于她,而非那个占了沈家门楣的人。
后来的事情,就更是痛彻心扉。
她忍了一辈子,努力让别人看不到她,努力不惹是生非,可那些恶毒的目光,那些算计的心思依旧落到她身上。
直到她彻底断绝了未来,彻底没了希望,她们依旧不放过她。
就连沈家,她都待不下去了。
这个属于她的家族,把她从家族里除名,把她彻底赶了出来。
这个时候,那些族老叔伯,那些血缘上的亲人,张着血盆大口,字字句句都要吃人。
她父亲重病,不能理事,可是她的好继母,以她父亲的名义发号施令,只要她给钱,那些人就肯点头。
不管这事有多亏心,总有人愿意做。
沈怜雪对那个家并不留恋,甚至厌恶,知道她离开哪里,虽然生活艰苦,可她的心却渐渐从过去的阴霾里走出来。
她过去总是钻牛角尖,是不是因为自己不够好,是不是自己不够聪明,不是个适合做家主的继承者,所以父亲不喜欢她,连带着不喜欢母亲。
今天听了那官爷一席话,她却彻底明白了。
不是她不够好,只是那些人嫉妒她罢了。
她天生就是沈家人,她理所应当可以继承沈氏,而她的父亲,却要用尽手段,点头哈腰许多年月才终于得到它。
这种身份血脉上的差距,是天生的,谁也改变不了。
所以,她何必再去纠结那些过去的肮脏事?
沈怜雪看着女儿稚嫩的脸,不由出神,孙九娘也是寡妇养子,她日子过得风生水起,街里街坊都要叫她一声九姐,这整条甜水巷子里,谁敢给她脸色看?
难道孙九娘就有光明门第?难道她出身世家?这些都没有,她只是自己能立住。
求天求地求出身,拜佛拜道拜靠山,不如靠自己。
沈怜雪的眨了眨眼睛,她突然对着沈如意笑了。
“团团,我们来想个下午的营生吧,”她问女儿,满脸都是兴奋,“你说,我们卖什么好?”
沈如意立即认真起来:“卖什么好呢?这是大事,我们要认真分析。”
她说得一本正经,把沈怜雪再度逗笑。
母女两个这一天就光研究菜谱去了,日子过得很是平顺,待到傍晚时分,沈怜雪提前准备好一百张左右的脆饼,然后便同女儿早早入睡。
隔着一条小巷的淡水巷里,却依旧还很热闹。
杂院里的家户许多都未归,孩子们在院子里疯跑,等候男人归家的妇人们坐在院中空地上,七嘴八舌聊天。
她们说的其实都不是什么大事,无非就是东家长西家短,闲言碎语的,就是做个茶余饭后的添头。
女人们说了几句,就有个媳妇道:“你们可知道那家的事?就今天白日,可热闹了。”
她一边说,一边把眼神往王家门户前瞥,一脸的兴奋。
另一个媳妇立即道:“我知道我知道,他们家,啧啧啧,真是不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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