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是医者,自然知道不能光凭外表断定是否有病灶,还需要多认真诊断。
郝凝寒也没想到徐思烨竟然等在这里,她下意识看了看孙姑姑,孙姑姑便笑着上前道:“听闻百花园的梨花都开了,臣就想请小主过来瞧瞧,也想着这段时间徐大人辛苦了,大家都好坐下来赏赏景。”
这倒是在理,郝凝寒看徐思烨要行礼,忙道:“徐大人免礼,一起坐下说话吧。”
孙姑姑把今日的赏春弄得有模有样,她带了茶水点心,又上了苹果香梨,三个人围着石桌在梨花树下落座,每个人都是静心凝神。
待落座之后,徐思烨才斟酌着开口:“近来微臣事务繁忙,不知小主身体可些?”
只有他们姐弟并章星之跟来玉泉山庄,自然很是忙碌。
郝凝寒便道:“我很好,多谢徐大人关心。”
两人如此说完,一下子就冷了场。
孙姑姑左看看右看看,还是决定主动挑起话头:“徐大人,可方便给咱们讲讲小主的病灶?这几日小主一直配合宫人按摩,药吃了,也努力练习起坐,可却收效甚微,不知……”
这也是她先前跟徐思烨谈过的。
徐思烨下意识看了一眼郝凝寒,却见她垂眸看着膝盖上的手,从她脸上,似乎看不出任何焦虑和忧心,可她的手却紧紧攥着,显得分外紧张。
原来,孙姑姑说的是真的。
徐思烨沉思片刻,道:“郝选侍,您现在其实已经无病无痛,可以称得上是健康。”
随着他的话,郝凝寒攥在一起的手微微松开。
徐思烨心中一松,当医者发现病患对自己的话深信不疑的时候,其实压力会相对减轻,而且就因如此,病患才会积极配合,以至早日康复。
郝凝寒虽然看起来主意很正,但确实是个及其听话的患者,这就令徐思烨颇为满足。
“不过,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句俗话,郝选侍应当听过,”徐思烨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慈和一些,“郝选侍之前病得时候有些长,破坏了你本身的健康,但从你醒来那一刻起,之前所有的磨难就都过去了。”
“只要能醒来,能好好活着,就比任何事情都强。”徐思烨掷地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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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凝寒其实不是个固执的人。
她很能听人劝,平日里也从来不钻牛角尖,但现在这个境况,便是铁打的人也熬不住。
但太医的话还是相当起作用的。
徐思烨这一番话说完,郝凝寒的脸色明显就缓和下来,她甚至乖乖点点头:“我明白了。”
孙姑姑见她松动了,不由对徐思烨丢去一个赞叹的眼神。
不愧是太医,说话办事就是稳妥,知道小主想听什么,字字句句都说到小主心坎里去。
不过郝凝寒的忧虑,倒也不会那么简单就解除。
她沉思片刻,还是问:“之前徐大人说我大约一月之后就能下地,可现在……”
“现在我连坐起来都困难,大约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如初?”
这是郝凝寒最关心的事。
她不能坐,不能走,便是靠在床榻上,后腰也要有垫子支撑,否则一个不注意就要东倒西歪。
她不能自己用膳,甚至不能自己喝水,除了脖子和手腕比较灵活,身体的其余部位仿佛不是她自己的,她似乎降生在另一个人的身体里,需要通过不断努力,才能逐渐取得身体的掌控。
现在的她是很努力,也很听话,只要太医说管用,她就努力去做。
可最终她还是失败了呢?
郝凝寒想都不敢想。
徐思烨现在很忙,也不能经常出入宫闱,因此两人几乎没什么机会交流,若非孙姑姑眼亮心明,也不可能有今日的“赏春宴”。
郝凝寒的话一说出口,徐思烨立即便知问题出在哪里。
她不是怕疼,也不是怕累,她是怕这样无休止的努力背后,没有成功的可能。
若是当真不能恢复如初,那她何必咬牙坚持?
徐思烨沉了沉心思,他斟酌话语,少顷片刻才开口道:“郝选侍,在复健这条路上,每一个病患的表现都是不同的。”
“就如同孩子学步,有的孩子很快就能跑动起来,也早早就会呼唤爹娘,有的则要好久才能翻身打滚,就连开口的时间也晚,但无论如何,之前那一年的努力,也都不是白费。”
郝凝寒偏着头,目光虚浮,似乎在看飘摇的梨花,但徐思烨却知道,她一定在认真聆听。
徐思烨声音越发低沉:“郝选侍,您看豆蔻姑娘,经过一个月的努力,她已经可以坐卧自如,虽说整个过程异常艰辛,但她没有放弃,便有了今日的这一切。”
“待到能下地,进步就会越来越快,从被人扶着挪动,到撑着拐杖行走,再到后来彻底恢复对腿脚的掌控,时间可能会有些漫长,可一定可以办到。”
听到他说起豆蔻,郝凝寒立即道:“还要多谢徐大人能替豆蔻看诊,有劳你了。”
徐思烨现在是太医正,屈尊给她诊治已经是看贵妃娘娘的面子,再捎带上个豆蔻,简直是格外恩赐。
不过对于一门心思治病的徐思烨来说,对方的身份其实并不重要。
他绕过这个话题,只道:“所以郝选侍,你再坚持坚持,胜利的希望其实就在眼前,说不准什么时候,你就突然可以坐起身,能自己捧着碗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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