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如何安慰失去亲人的人?除了一句节哀好像什么都不剩了。
如果是别的事,夏歌知道应该怎么做,丢了东西,弄坏了重要的物件,吃坏肚子,身体不舒服,他都知道该说些什么。
安慰过很多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和很多经常见面的熟人聊天,但唯独没有过一个亲近的人,让他有机会知道对方人生中最重要私密的事情,让他有立场关心这样的事。
双方的沉默中,陆行深走出门去,他的面色一如既往地平静无波,像是告知一个寻常的行程那样,交代着自己要离开一会儿。
夏歌追了出去,很乖地没有要求再停留在房间里,默默跟在陆行深身旁,然后抓住了陆行深空着的那只手。
陆行深指尖动了动,没有挣开他。
一路回到一楼,推开卧室门,陆行深依然没有推开他。
衣帽间里摆着很多衣服,他挑来挑去,挑了一套黑色的西服,剪裁贴身,又看起来足够肃穆。
整理衣领时,陆行深透过镜子看到了那双像是黏在自己身上了的眼睛。
996忽然不吵不闹,还这样省心地跟在身边,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吃,反倒叫他有些不习惯。
陆行深忽然有点想摸摸他的头,于是也这样做了。
夏歌顺着他的手抬头。
“我爷爷已经失踪很多年了,所有人都猜测他也许已经不在了,只是今天才收到确切的消息。”
陆行深放下手,很缓慢地说道,“他老人家一向不喜欢陆家,我去带他离开。”
“嗯。”
夏歌点头,抓了抓他的手,认真说道,“那你路上小心,早点回来啊,晚上我会做排骨汤,很大很大一锅,我们一起吃呀。”
“好。”
陆行深走得很快,原本对于两个人来说就又大又空的研究所,顿时显得更加冷清了。
夏歌来到花园里,给那些已经发芽的花花浇水,摘掉新长出来的野草。
他的头侧垂着一对毛茸茸的耳朵,低头时耷拉着,让整个人看起来显得很无辜。
看家的日子太枯燥了,陆行深不在,他忽然连玩都懒得在这里玩,一刻也闲不下去。
好在,陆行深曾经说过的,在他有明显的仿生人特征时,可以在这附近散散步,只要不走得太远,远到二十分钟跑不回来就可以。
夏歌照顾完花园,又蹲在角落看了一会儿蚂蚁搬家,转身走出了院落,开始今天的散步。
之前他看到过附近几个邻居的院子来着,有的种了一些好漂亮好棒的花呢,还有的结了超级棒的果子。
他可以去打个招呼,借来一些漂亮的花果,在他自己种的花没有长出来之前,暂时装点一下光秃秃的院子,这样陆行深回来的话,看到漂亮的东西,心情也会好一些的吧?
……
陆行深出门后回了一趟陆宅,带了几个人一起去的。
是他企业的安保人员,以及丧葬公司的人。
到了陆宅后,他简单和父亲打了个招呼,就叫人搬走爷爷的牌位,带走爷爷剩下的东西。
陆父震怒,当场要骂他不孝时,陆行深调出了爷爷当初留下的遗嘱。
里面没有提到遗产的分配,也不在意身后的许多事。
那是一份很多年前就留下的遗嘱,久到那时候的陆行深还未成年,只是个孩童。
遗嘱上唯一重要的要求,是希望死后不要和陆家葬在一起,也不要把牌位骨灰留在陆家。
他希望骨灰抛洒向太空,永远飘在天上。
陆行深回来这一次,是为了实现爷爷的遗愿。
陆宅很大,富丽堂皇得像个宫殿,陆行深就这样站在地毯的正中央,管家德叔站在他身后不远处,连同那些他带来的人站在一起,不像是回来奔丧的,像是回来让陆家易主的。
陆父的表情差极了,气得胡子都在抖。
“胡闹!”
陆行深并未多看他一眼,只是看向旁边的母亲,“保重。”
他母亲用丝绢的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点点头,没说什么。
实际上,明眼人能看得出来,陆行深只是不喜欢回来,但真正的陆家,的确早就易主了。
谁更有权,谁说话更有力量,都是显而易见的。
只是平时陆行深不在的时候,他的父亲还能维持一些年轻时候的威望。
真的到了两人起冲突时,没有会真的听命于陆老爷,去阻拦陆行深的行动。
一本手记被助理抵了过来,是陆爷爷最后留下的遗产。
按理说,应该还会有更多,毕竟陆爷爷离家后还独自在外生活了一段时间,但他们只找到这个。
发现陆爷爷踪迹的人已经离开,助理低着头站在陆行深面前,低声说道,
“是在黑市发现的,现场只有这本手记,还有一份死亡证明,上面的死亡时间是在八年前。”
“我知道了。”
众多外人面前,陆行深又成了那个深沉冰冷的陆院士,不具有丝毫的悲喜,将自己活成精密机器的模样,深海般的眸子扫过之处,哪怕是在怒骂吵闹的父亲,也会在对视的瞬间下意识噤声。
在他转身离去时,熟悉的咒骂声再次响起,平日里也算有绅士风度的父亲歇斯底里地叫他‘怪胎’、‘畜生’。
“就和你那没人性的爷爷一样,整天就知道沉迷于那堆反人类的机械智能里,学学学,把良心、人性都学没了!你爷爷无情无义,你也是一样的狼心狗肺,心理变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