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长们自有分寸,咱们把车上的同志们请下来活动会儿吧。”
周航似懂非懂点了点头,回到卡车前喊文工团的姑娘小伙儿们下车放松。
眼前的同志一个个都下了车,钱灵懒洋洋的靠在车壁上,连抬眼皮都不想。忽然,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下,她睁开眼,是话剧队里瘦小俏丽的湖南姑娘,叫路甜。
“你下去和大家一起散散吧,我昨天晚上有点不舒服,想抓紧躺一会儿。”钱灵有气无力道。
“没事儿,我陪着你吧。”路甜指了指车外的成员,“反正我和她们也处不来。”
话剧队的事情钱灵从周航那里听说过一些,复杂程度比舞蹈队更甚。毕竟大多数舞蹈节目里除了领舞之外大家露脸机会都差不多,但话剧团竞争则日趋白热化,毕竟除了男女主演之外还有二号、三号演员,露脸机会千差万别。
“他们排挤你,其实可以跟李团讲的。”钱灵抬手指了指前车,“毕竟作为团长,经历过的事情比咱们都多得多。”
“我有点怕李团,听他们说这种形单影只了许多年的女人都挺麻烦的。”路甜稚嫩的脸上浮现着与年龄不相称的哀愁,“虽然团长是所有人交口称赞的好人。”
“那还可以跟前辈说,特别是提了干的,他们比咱们大不了几岁,却已经远远走在前面。”钱灵微微扬起下巴,“多想想办法吧,别自怨自艾,也别放弃。汇演才刚刚开始,之后一路上还得和同志们相互扶持。好比你们话剧,也需要人捧哏搭档才能演的精彩。”
“你们还在聊啥呢?”周航双手扶在车板上,“钱灵、路甜,如果不想中暑的话就赶快下车。”
钱灵扶着栏杆站起来,小步小步挪到门口,晕乎乎的扶着周航的手深一脚浅一脚的下了车。卢靖朝见况忙迎上来,“去找卫生员看看吧。”
“不去。”钱灵斩钉截铁的说,“我早上吃了药,晚上再吃一点睡一觉就好了。等到了兵站,如果能弄些热水擦擦身子就更好了。”
周航拍了拍卢靖朝的肩膀,“我看这幅样子今晚可能到不了兵站了,而且这附近常年缺水,坎儿井也没修到这里,所有的水只能靠卡车补给。”
“有没有水窖?”卢靖朝眉毛一下子拧了起来,“就算文工团不来,兵站们的同志也需要饮水洗漱,这些情况得想办法让上头知道,安排人工拨款来改善同志们的生活条件。”
周航冷笑一声,“说来简单,咱们军区军费不多,面积又大,哪能边边角角都注意到。一晃十几年都过去了,兵站还是建国初期那副土坯房配着咸菜馒头的模样。算了,我去看看李团他们吧,有北京的同志在,玉体金贵,怠慢了也不好。”说罢他就阴沉着脸甩下眉来眼去的卢靖朝和钱灵,朝抛锚许久的小车走去。
卢靖朝扶着钱灵找了个背阴的地方站着,只觉得浑身上下的水汽都被铺天盖地的热风席卷而去。“先忍一忍,待会到了兵站我就想办法给你弄些水来擦身。”
“算了。”钱灵方才听到他和周航的争执,心里酸酸的。之前也听说有些地方的军人一天连吃带洗只配给一开水瓶热水,她也不忍心因为自己的一点状况来占用宝贵的水资源。更何况为着和李团的关系,这几个月在文工团明枪暗箭遭了不少。假如再在巡演途中搞特殊,被有心之人想方设法做了文章,只怕就永远得困在铺着昏暗地毯的练功房里,再也不会有出头之日。
“我真的没事,和大家一样就好。何况已经沾李团的光享受了干部待遇,我一直都于心不安。”钱灵抓着卢靖朝的袖口,“别让我为难,好吗?”
卢靖朝艰难的点了点头。此时只见周航飞奔过来,穿过人群直奔卫生员乘坐的车辆,“快来人,团长晕了过去!”
带队的卫生兵约莫四十周岁,据说是前两年从地方医院引进的主治医师。他飞身打开后备箱去过药盒抱在怀里,“怎么回事?”
“李团正跟我们说话,鼻血就突然流了下来,然后腿一软就差点倒在地上了。”周航的声音都在颤抖,“团长从来身体很好的,浑身上下都有使不完的劲儿。”
卫生兵冷冷的看了周航一眼,“身体好不好没法看出来,不然还要医生做什么?”
等卢靖朝和钱灵赶过去时,只见李团躺在小车的后排,赵处坐在她身后用手努力把她的头垫高。
“把人放平。”卫生员边把脉边说,“把药箱里的听诊器给我。”
站在他身边的钱灵手忙脚乱的打开药箱,在一堆陌生的器材中翻出个满是划痕的听诊器递过去。
“还好,不幸中的万幸,心脉一切正常。”卫生员缩回手,替李团掖了掖衬衣的胸口,“操劳过度再加上天干气躁,一时急火攻心。我那些能收缩毛细血管的药粉,用棉签沾了替她涂涂鼻孔,再往太阳穴上抹点儿风油精,应该过会儿就能醒了。”
钱灵坐进车里,替换下僵直着撑了许久的赵处。毫无知觉的李团妙目紧闭,肌肤娇嫩鼻梁高挺,仿佛是沉睡了千年的仙子,只需一首霓裳羽衣曲就能将她唤醒。围在车前的汤夏捂着嘴,眼圈红红的,仿佛随时都要哭出来。周航也眉宇深锁的抱着胳膊矗立在一旁,阳光把他纤薄的身影拉的极长。卫生员则一言不发的拿出风油精,把薄荷味儿的淡绿色液体轻轻抹在李团的太阳穴和人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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