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各怀鬼胎的来到苏参谋办公室。钱灵默默坐在角落里,听卢靖朝口若悬河的聊起今天需要写的报告。
“鲁淑仪受伤的事需要一笔带过吗?”周航插嘴道,“我听说报纸排版有要求,咱们文工团又不是战斗连队,应该上不了头条头版的。”
“可小鲁同志也确实是因公负伤的。”苏参谋愁眉不展的泡了茶,“我这不正在愁么,毕竟负伤这种事和咱们的精彩表演写在一篇稿件里并不和谐,但两篇稿件的话,哪怕是兰州的军区都不会有这么多篇幅给咱们。”
“我倒觉得,如果光从稿件篇幅来考虑,可以把鲁同志的负伤放在后头。”卢靖朝耐心解释道,“因为现在咱们只知道鲁同志被蛇咬伤送到了酒泉,马上发新闻稿会让全军区的同志们都为她担忧着。但如果咱们稍微缓缓,等到了酒泉,见到赵处和李团,也了解了鲁同志现在的状况,不但发出来的新闻稿更加真实,也避免了看到报刊的同志继续为伤情担心。”
钱灵聚精会神听着卢靖朝的侃侃而谈,胸中忍不住竖起大拇指点了个赞。以她两辈子的经验来看,卢靖朝的心智才华不但在同龄人中遥遥领先,而且日后有了家庭襄助,未来更不可同日而语。想到这里,她暗暗告诫自己要控制对卢靖朝的眷恋,不要因为一时情动越陷越深,真的有一日迫不得已分开了只能伤人害己。
在座的几人都没看出钱灵心中的小九九,只觉得她一改往日的活泼灵动,恹恹的坐在角落里喝茶。于是苏参谋笑眯眯的走过来,主动为她续了水,又嘘寒问暖道:“你今天的表现很棒,贺营长他们都对你赞不绝口。怎么到我这里,都是自己人,却跟徐庶进曹营那样一言不发?”
“我,我太累了。”钱灵怯生生的抬起头,幽怨涣散的眼神看得人我见犹怜。“忽然接到要和汤夏同志一起上台的命令,我一下子惊慌失措起来,生怕跳的不好,给咱们文工团抹黑。”
“听李团说,你不是一早就安排好给汤夏做B角的吗?怎么还惊慌失措。”苏参谋皱着眉头,对钱灵的话有些纳闷。
“开始是这样安排的,但咱们汇演开始,汤同志的状态一直很好,李团就私底下跟我说,让我把注意力多分点给报幕上。”钱灵求救似的把目光转向周航,“特别是我的搭档,是军区数一数二的报幕员,我实在压力很大。”
“没事的,谁都是熟能生巧。”周航解围道,“不过你能一天之内排练出我们从没见过的舞蹈来,还跟汤夏配合的天衣无缝,也的确出乎意料。”
苏参谋的目光狐疑着在几个年轻人身上掠过一圈,最后定格在窗外西下的斜阳上。“唉,不早了,大家都各自回房间休息吧。明儿个起床号一响咱们就奔向酒泉,我听汤夏说鲁淑仪已经脱离危险,住院观察一两天应该就能归队了。”
出了苏参谋的房间,周航平淡的叫卢靖朝先回房间去打热水,又快步拦住了准备到训练场散步的钱灵。
“你能糊弄住卢靖朝和苏参谋,但却瞒不住我。”周航信誓旦旦道,“说吧,这场舞蹈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要我说什么?这件事自始至终都是你的好老乡惹出来的,都什么时候了,她还没意识到如果我捅篓子,丢脸的可是整个文工团!”钱灵恨恨的停了脚,“我的舞蹈有什么问题吗?”
周航笑道,“别激动嘛,我就是看你跳舞开了眼界,所以才好奇的过来问问。上次除夕夜你在联欢会上的表现已经够让人大跌眼镜了,这次又临时编排起双人舞,等到酒泉我和卢同志一定去和李团汇报,让她好好对你嘉奖一番。”
“谢谢,不过最近事情多,人也累的几乎虚脱,我再也经不起任何折腾了。”钱灵指了指训练场上热火朝天对抗的士兵,“有时候真的很羡慕他们,虽然生活条件艰苦,但每天都按部就班的跑操,练军体拳,还不时去打靶和扔手榴弹。饿了去食堂一顿猛吃,出一身热汗回到宿舍倒头就睡,或许能比咱们快乐很多。”
“千万别这么想。”周航忍不住打断了她,“你没下过基层,不知道这些军人的基本情况。他们没读什么书,从小到大就看着父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找老天爷讨生活,很多人入伍追求的不过是三餐保暖,有片瓦遮头。咱们进了文工团,多年训练之后好歹有考大学和提干的念想,他们又能渴求什么呢?没有战争,终日关在黄沙滚滚的军营里,等到退伍那天黯然收拾起包袱回到家乡。一旦边境战争爆发,只能冒着枪林弹雨往前厮杀,血染沙场,把灵魂和□□都奉献给这片炙热的土地。”
周航的笑容虚浮而苦涩,跟平日里跟在李团身边那个浮夸骄傲的年轻干部大相径庭。“我下基层的时候,连队的干部各个都视我为军区派下来的过客,吃不得苦受不得罪的豆芽菜。后来我了解了他们的日常,才知道这种眼光的背后蕴藏了多少的求而不得。咱们还能通过努力为自己谋个好前程,而很多人,从一开始就被剥夺了这样的眼光和机会。”
钱灵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看来咱们还是幸运的,至少你提了干,就算日后专业也能在机关里谋个合适的职位。”
“是啊,如果不是考进了文工团,我的命运不比他们好多少。”周航对着落日抬起手,试图抓住一丝垂垂落幕的残阳,“我知道,不光是卢同志,军区里还有很多人都看不起我,可一个出身普通的人想过好日子又有什么错?扪心自问,我从来没做过任何损人利己、伤天害理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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