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又引起谢氏思虑,想起她半月内接连不顺,便爽快答应下来,“去罢,待身体养好些再回来。”
谢渺欲言又止。
其实她想说的不仅于此,她还想说:姑母,红尘世俗太扰人,我想绞了头发去做姑子——但谢氏应该会当她中邪,直接将她绑起来。
谢渺默默流泪:有个强势又能干的姑母怎么破?
她最终还是将话咽回肚子,不过心里已想到迂回之策:不时就去清心庵小住几天,再半月,再几个月……如此循序渐进,姑母总会习惯。
就如她,前世也不是信佛之人,到最后也习惯在一室香火中静坐。
日积月累的,都会习惯。
*
临走之前,谢渺去拜见崔老夫人。除去大夫人李氏的儿媳冯氏与儿子回家探亲,几房夫人和小姐都在。
崔老夫人年近花甲,满头银丝,慈眉目善。她坐在铺着半旧深褐色软垫的红木椅上,三夫人吴氏正替她揉捏肩膀,大夫人李氏坐在一旁看绣品,几名小姐则围着祖母叽叽喳喳。
崔夕珺将刚秀好的帕子送到崔老夫人面前,“祖母,您看看我绣的双面牡丹,可比之前好些?”
崔夕蓉凑过去看,玩笑道:“夕珺姐姐不说,我当是一顶顶鸡冠叠在上面呢!”
崔夕宁唇角一弯,义正言辞道:“胡说,哪里像鸡冠,明明是——扑凌蛾子掉了翅膀,都落到夕珺的绣面上了!”
崔夕珺搂住崔老夫人的胳膊,假意生气道:“好啊你们几个,敢联合起来取笑我。祖母,您快帮我教训她们。”
崔老夫人听着几个孙女笑闹,嘴角噙着一抹宠溺的笑,“好了好了,不许取笑夕珺,难为她能绣出这般模样,你们当夸她,当夸她。”
最小的崔夕瑶一听,连忙将手里的芝麻糕递给崔夕珺,“夕珺姐姐,这是祖母特意给我留的糕点,你绣的好,我替祖母奖励你。”
崔夕珺用手刮了下她的鼻子,“既是祖母留给你的,我才不要,你吃光了就是。”又噘着嘴撒娇,”祖母只对夕瑶好,都不给我们准备糕点。“
崔老夫人搂住她,“都有都有,待会留下来用饭,个个都有。”
谢氏进了门,见屋里甚是热闹,带笑道:“母亲既然留饭,可不能少了我那份。”又牵出身后的谢渺,道:“阿渺也来了,她病刚好就喊着要来给母亲请安呢。”
谢渺的视线掠过屋内众人,最终停在崔老夫人身上,微笑着福身,“祖母好,阿渺来给您请安。”
礼罢,又向屋内其他人一一打过招呼。
李氏与吴氏颇为和气,几位崔家小姐的笑容浅了些,尤其崔夕珺,眉眼立时蒙上一层冰霜。
崔老夫人慈爱地道:“好好好,你病了许久,可好些了?来祖母身边,我好好瞧瞧。”
谢渺乖乖上前,由她牵了手细细看,“多亏姑母悉心照料,已经恢复的七七八八。”
崔老夫人拍拍她的手,“还是瘦了些。”又吩咐丫鬟道:“让厨房炖道参汤,中午给渺丫头补一补。”
丫鬟应是,崔夕珺的表情愈加不屑。
病都没好就来朝她的祖母撒娇,真是做作!
谢渺将一切都看在眼里,换做前世,她会装作没事,学着崔家小姐一样向崔老夫人撒娇,也会得到她的疼爱与关怀。不过她如今是那个当了好几年谢家主母的谢渺,对于这些虚无缥缈的疼爱,早已看开。
平心而论,崔老夫人是个极好的人。崔家不许纳妾,崔家三房都是由她所出。崔老夫人并没有仗着身份拿捏儿媳,反倒乐意将管家权放给儿媳。只是大儿媳李氏体弱多病,三儿媳又过于温和,管家权就落到了能干又机敏的谢氏身上。
崔老夫人看重谢氏,也怜谢渺幼年丧父丧母,对她自有几分真心实意的疼爱。为此,崔夕珺没少闹脾气,她总是看不透,隔着血缘关系的疼爱,怎么也比不上亲孙女的好。
崔夕珺对谢氏有心结,连带看不惯谢渺,这会持续很多很多年。
谢渺不在乎,她来是为了别的事情,“祖母,阿渺今天来还要跟您道声别。”
崔老夫人道:“哦?道别?你要去哪里?”
谢渺道:“我想去清心庵住几天。”
谢氏接道:“是我看阿渺近日总是不得劲,不如去庵里住几天,听听佛祖梵音,养养身子。”
“也好。”崔老夫人将戴了多年的小叶紫檀佛珠摘下,推到谢渺手腕上,“你且去安心住几天,祖母等你回来。”
谢渺自是知道这串佛珠的价值,上辈子这串佛珠也被崔老夫人赠于她,没想到今生早了五年。
她没有客套,乖巧道谢,“多谢祖母。”
*
一群人热热闹闹地用过饭后,谢渺几个小辈先退了出来。
待到无人的地方,崔夕珺急不可耐地出言讥讽:“真是难为谢表姐了,身体有恙都坚持给祖母请安。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祖母的亲孙女,我们才是半路认来的。”
她冷冷笑着,毫不遮掩话里的恶意。
崔夕宁作为几姐妹里面最年长也最稳重的一位,微微皱了眉,“夕珺。”
崔夕珺满不在乎地道:“姐姐原谅,祖母把戴了五六年的佛珠给了她,我心里妒忌才出此言。”
说罢不理众人,携了丫鬟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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