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
谢渺被说中心里话,颇为心虚地垂下眼,过了会试探地开口:“姑母,若是我想出家做姑子……”
谢氏面带微笑,语气却是截然相反的阴森,“那我就打断你的腿。”
“……”
谢渺肩膀一抖,吞了吞口水。
如今她还是惹不起,惹不起。
*
一月未见,姑侄俩有许多话要说。谢氏留谢渺一起用午膳,因心情好,比平常多用了半碗米饭。饭后谢氏就着浓茶,又吃了些许蜜饯。
谢渺学着她,捻了颗杏脯入嘴,一股酸味直冲天庭,忍了忍才没有吐出来。
谢氏笑问:“我近日总想吃些酸的,买了许多蜜饯,你待会带些回去。”
“好,谢过姑母。”她一贯不擅长拒绝姑母的好意,点点头,一双明眸直勾勾地望着谢氏。
谢氏今年不过二十五岁,鹅蛋脸,尖下巴,五官并不柔美,凑在一起秀丽之余,又透着几分精明。
见她食欲增长,精神奕奕,谢渺心中已经有数。
与前世一样,谢氏应当是有孕了。
谢氏嫁入崔府多年,起初是顾虑崔慕礼与崔夕珺的心情,便与崔士硕商量好暂时不要孩子。等几年过去,谢氏在府内站稳脚跟,想要孩子时却迟迟未有动静。谢氏面上装作无所谓,心里不无失落。
旁人不知,谢渺却知道,谢氏会有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崔老夫人六十寿诞这日,谢氏被诊出有孕,一时双喜临门,崔老夫人与崔士硕别提有多开心。
谢渺也开心,姑母幼年丧母,少年失兄,嫁进崔府后虽有丈夫宠爱,却也是多年步步为营。一双继子继女对她虽恭敬,然而毕竟没有血缘关系。眼下能有自己的孩子,真是上天赐予的圆满。
哪怕弟弟出生后会分走姑母的关照,谢渺也毫不在意。有弟弟陪着姑母,她才能安心的当姑子,不是吗?
“阿渺?”谢氏见谢渺忽然静默,连忙探探她的额头,“哪里不舒服?”
“没有。”谢渺拉住她的手,歪头靠在她肩膀上,“姑母,阿渺长大了。”
谢氏揶揄:“自然,阿渺长大,到能出嫁的年纪了。”
谢渺装没听到,道:“姑母,府里事务繁多,您无需样样亲力亲为,琐事交给管事与嫣紫他们去办就好。”
“你个小丫头,也会替姑母操心了?”
“您就依我,成吗?”
“好好好,依你。”
“若是累了就休息,平日里少吃生冷的东西,多吃些热乎的。也莫要贪凉,眼见入冬,您要多穿几件……”
谢氏听着侄女絮絮叨叨,仿佛回到当年兄嫂还在的时候。
嫂嫂也是这样叮嘱关心她的。
谢氏鼻尖一酸,用帕子压压眼角,伤怀又欣慰地道:“我的阿渺长大了。”
临走时,谢渺将包好的柿饼递于谢氏,“姑母,这是我亲手做的柿饼,虽有些不好看,味道却是好的。”
她没有将巧姑与拂绿做的那些漂亮柿饼带来,而是将自己做的那几个奇形怪状,不甚漂亮的柿饼带给谢氏。
谢氏打开油纸包,惊喜地道:“你亲手做的?”
“嗯,柿饼凉性不宜多吃,您与姑父分食,切不能贪嘴。”
“好,其他屋里可送了?”
“都送了。”
“慕礼那里?”
谢渺的喉头凝了凝,若无其事地道:“也送了。”
才怪。
柿饼不够分,她便理所当然缺了崔慕礼那份,反正他不稀罕,她也不乐意送。
*
第二日一大早,谢氏领谢渺去给崔老夫人请安。
离六十寿诞仅有半月,崔老夫人心情甚好。崔三老爷外放崟城两年,月前终于被调回京城。此回寿诞,她的三个儿子全都在身边,儿媳孝顺,孙子争气,孙女们又个个乖巧。
她一生所求不过是儿孙满堂,家族和睦。
如此对着谢渺更为和颜悦色,与她闲聊许多琐事,若是崔夕珺在,免不了又要生一场气。
今日同来请安的只有李氏与崔夕宁,崔夕珺与好友苏盼雁约了去骑马,三房因崔士仁的回归,一家子热热闹闹出游去了。
谢氏刚好有事要与李氏商量,二人很快便结伴离开。崔夕宁与谢渺便陪着崔老夫人说话,欢声细语,和谐安乐。
崔老夫人午饭后习惯小憩,谢渺与崔夕宁一同出了院门。
崔老夫人的住所幽静,离前院有段路程。两人不紧不慢地并肩走着,都面带浅笑,没有过分交谈。
崔夕宁是崔家小姐中最为端庄的一个,言行举止样样出挑,叫人找不出丁点毛病。对于谢渺,她不像崔夕珺那样处处针对,也没有深入交好的意思。
以往的谢渺会找些恰当的时机向她示好,她处理得及有分寸,不会让谢渺觉得尴尬,亦不会叫崔夕珺感到生气。
如今……
崔夕宁看了谢渺一眼,心道:在清心庵摔了一跤回来,性子好似真变了。那些见缝插针,若有似无的讨好消失不见,剩下的是落落大方,不卑不亢。
崔夕宁惊讶谢渺的改变,谢渺也在唏嘘她的“貌是心非”。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标致的闺阁千金,竟会为个穷酸秀才,敢与父权和命运作斗争?哪怕结局不尽人意,谢渺在惋惜之余,仍深深地感到敬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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