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话未免有失偏颇。”周念南毫无愧疚之意,理直气壮地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那苏盼雁若是寻不出毛病,便是我搞鬼也无用。”
“强词夺理。”谢渺不听他忽悠,“你给我从实招来,都做了什么缺德事?”
周念南直呼冤枉,“我只是将苏盼雁的那位表兄请到京城,再让温如彬无意中听到他们的对话……温如彬知道苏盼雁另有所爱后,立刻请人去苏府退了亲。”
谢渺问:“他用得什么理由退亲?”
周念南道:“他倒是有风度,将错都揽到自己身上,未提及苏盼雁的不是。”
她还想问得详细些,被周念南制止,“好了,别提不相干的人扫兴,快,专心看月亮。”
谢渺撇嘴,不客气地吐槽:“月亮有什么可稀罕的?每天都一样,要我说,十五的满月还好看——”
话音未落,远处天际突然传来阵阵动静,须臾后,繁密而五彩斑斓的烟花绽放,像瑰丽的宝石,将夜空点缀得流光溢彩。
漫天璀璨中,周念南的话语模糊地飘来,“谢渺,你瞧,今晚的夜空只属于你。”
谢渺仿佛听见了,又仿佛没听清。
她静静地仰望天空,黢黑的瞳孔倒映出这场无与伦比的绚烂,烦恼也好,忧愁也罢,所有的情绪均消凐不见,剩下的唯有灿烂,短暂却又美好的灿烂。
她在专心地看烟花,全然不知,周念南正凝视着她。
真美,他想。
若有似无的羡叹声飘来,“哇,好漂亮的烟花!”
“定是哪户人家办喜事,在放烟花庆祝呢!”
“这么多烟花,想必要花许多银子,真是阔气……”
烟花足足持续了一刻钟,当最后的光耀消逝在天际,谢渺仍保持着仰望的姿势。
周念南聪明地保持着沉默。
她轻轻笑了,像是卸下重担,真心实意地道:“周念南,谢谢你的礼物。”
这样的感谢绝非周念南所求。
他往后一靠,双手枕在脑后,“谢什么?这可是要还的,下个月便是我的生辰,你务必想好怎么替我庆祝。”
谢渺不肯接招,言辞委婉地拒绝:“你是侯府公子,多得是人替你过生辰。”
他漫不经心地道:“若说,我从未庆过生辰呢?”
她下意识地回:“怎么可能。”
他笑了笑,脸上闪过落寞,难得没有调侃反击。
谢渺思绪微滞,难道?莫非?他没开玩笑?
周念南道:“你猜,为何我只有一位兄长,却排行第三?”
谢渺道:“自是按照你本家排序。”
“按我本家,我该排行老五。”
“那,那你还有个姐姐。”
“大户人家,男女都分开排序。”
那是因何?
谢渺隐隐意识到,再谈下去,兴许会接触到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她捏紧袖子,仓促地中止话题,“我乏了,要回去休息。”
“谢渺。”周念南的目光很亮,亮到她无法闪避,“你在害怕什么?”
谢渺一时语噎,“我——我——”
真是难得见她卡壳。
周念南没有故弄玄虚,直接了当地道:“我上头还有个二哥,我与他是双生子。”
谢渺深感意外,周念南是双生子?没听说过啊!
周念南道:“当时我母亲怀得是双胎,未足八月便早产,生下一模一样的两名男婴,但先出生的男婴孱弱多病,后出生的男婴反倒壮硕健康。太医说,是我过于霸道,在肚中抢了二哥的营养,导致他先天不足……”
他突兀地静默,再开口,声音轻得像风,“二哥仅活了三个时辰,旁人的弹指光阴,却成为他的一辈子。”
二哥只来得及啼哭几声,便带着无数人的遗憾逝世。父亲与母亲经历悲痛后仍旧坚强,待活下来的他更加疼爱,然而面对过往,不单他们难以忘却,知事后的他亦无法释怀。
若是当初在腹中时,他能别那样霸道,肯分出一些健康,兴许二哥便不会……
可惜人生不存在假设,再谈这些空话都是枉然。
他们都装作若无其事,似人生中从未出现过插曲,唯独每年生辰那日,侯府会挂上白皤,母亲能暂且放任忧伤,缅怀夭折的次子,而他则会一遍遍告诉自己,这是他的生辰,却更是二哥的忌日。
活下来的人该牢牢谨记悲痛。
周念南闭上眼,喉结轻动,片刻后,耳畔却响起谢渺坚定的声音。
她道:“正因如此,你才要思而进取,不辜负每一刻时光。”
“他来不及领略世间美好,便由你代他去听闻触碰。他来不及建丰功伟业,便由你去拼搏图谋,你是被上天选中的那个人,便该带着他的期盼,活得加倍勤恳。”
……是吗?
他恍惚的心逐渐归位,以袖遮面,哑声道:“谢渺,他叫周念西。”
“周念西,我记住了。”谢渺抱膝坐着,笑道:“从今以后,世上又多了一个记住他的人。”
蝉鸣谱写乐章,夏夜嘈杂而美妙,他庆幸身边有她,希望今后的岁月,一直有她。
修指越过瓦片,想牵住她的手,却被突如其来的石子飞袭——
周念南翻跃而起,朝暗处看了一眼,若有所思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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