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渺闭了闭眼,再张眸时,满脸平静。
“孟远棠。”她道:“这次由我亲手送你上路。”
孟远棠见她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寒光晃动中,她慢步逼近。
“表妹!表妹!”孟远棠死命扭动身子,尖声惊叫,“我是你的亲表兄,你看在姑母的份上,看在外祖父与外祖母的面上,饶了我这次!”
谢渺在他身上虚虚比划,喃喃自语,“该从哪里开始?手筋?脚筋?还是脖子?”
孟远棠干脆放声大喊:“来人啊,救命,救——唔唔唔——”
谢渺将方才擦凳子的脏帕塞进他嘴里,舒眉道:“好了,安静了。”
孟远棠求救无门,又被匕首抵着心口,极度惊恐之下,身下猝然一热——
淡黄色的液体染湿裤脚,滴滴答答落到地板上。谢渺露出嫌恶的表情,随手在他脸上划出一道血痕。
“你真恶心。”
匕首下移,堪堪停在他的喉结处,谢渺眯着眼,似乎在研究,“我听下人们说,屠夫杀猪都得先从喉咙放血,放完血后,肉质会变得更加鲜美……算了,没带接血的桶,便宜你了。”
孟远棠瞠目欲裂:这个疯子是来真的!他要死了,他马上就要死了!谁来救救他,只要能救他,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谢渺深吸口气,瞄准他的右臂,动作利落地捅下去,咬牙切齿地道:“这刀为你欺侮幼小,卑鄙下流,禽兽不如!”
孟远棠瞬间痛不欲生,紧跟着,右臂与两条大腿又被各捅一刀!
“这三刀是为你谋财害命,凶恶歹毒,丧心病狂!”
孟远棠几乎昏厥之际,迷糊地想:他明明只杀了华清一个人,为何、为何要连捅他三刀?!
谢渺休憩了片刻,再度握住匕首对准他的心口:只须往下捅,用力地捅,她便能彻底了结两世恩怨。
她没有后悔的机会。
此时他已浑身血迹斑斑,伤口不断涌着鲜血,谢渺手掌亦被染得通红。她仿佛回到那片铺天盖地的红色中,陷入魔怔,不管不顾地刺下去,不管不顾地——
“阿渺。”有人闯进门来,自身后揽她进怀,轻柔而果决地包裹住她的手掌,“你这样漂亮的手,不该沾染血腥。”
第89章
光跟着他, 乍然闯进深屋。
谢渺侧眸,视线缓缓上移,望着青年光洁的下巴, 俊隽的五官,温和到几近珍视的眼神。
“崔……崔慕礼?”她低不可闻地出声。
崔慕礼引着她的手往外拔, 仿佛不经意地夺过匕首又扔掉,环着她的身子朝向自己,笑道:“是我。”
谢渺愣愣地,“你怎么会来这里?”
崔慕礼拿出帕子, 抹去她手上的血迹,又解下披风围住她。
“你在这里,我便来了这里。”
谢渺神色茫乎,依旧陷在迷蒙里。
崔慕礼的心似被人翻来覆去揉搓, 轻微而紧密地泛着疼。他伸出手, 捧起她冰冷的脸颊, 道:“阿渺,不要害怕。”
谢渺倔强回视, 下意识地否认:“我没有害怕。”
他笑了下,更多是在叹息, “是, 你没有害怕。”
他遵从内心渴望, 紧拥住十六岁的谢渺, 却如穿越簌簌时光, 回到四年前,回到平江孟府, 在火场里找到那名瑟瑟发抖的小姑娘, 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她, “对不起,是我来得太晚。”
*
崔慕礼没有提如何调动所有人手,甚至让樊乐康也派了人,费去多少工夫,才在城中搜寻到她去向,更没有提来时撞见那三名离开的打手,又被宅子外的拂绿拦下一事。
思及此,崔慕礼心绪跌宕,整个人陷入可怖的窒息中。
半刻钟前,他带人赶到荒宅外,被守在门口的拂绿拦下。他压根不将这小小的丫鬟放在眼里,正想吩咐沉杨将她弄走,却见她拔下簪子比着脖子,竟是以死相逼。
她道:“二公子,奴婢答应小姐要守在这里。”
她威胁:“您要是想进去,除非踏过奴婢的尸体。”
她祈求:“您就当做没看到成吗?这是小姐的私事,和您还有崔府没有关系。”
崔慕礼冷冷地道:“我都知晓了。”
拂绿问:“您知晓了什么?”
崔慕礼斥退左右,说了一个字,“火。”
完了。
拂绿如受当头一棒,脑瓜子嗡嗡直响,绝望地想:定是揽霞那个大嘴巴,叫二公子察觉出异常,如今知道了真相,他该怎么想小姐,他会不会嫌弃小姐,赶她离开崔府……
混乱中,拂绿忽然想起谢渺的话。
她说:拂绿,孟远棠没有想象中的无所不能,而我们也远比自以为的要强大。
她说:拂绿,都会好的。
“二公子,小姐没有错!”她突生勇气,抬头直视着崔慕礼,道:“一切都是孟远棠的错!”
“哦?”崔慕礼眉目甚淡,“你从实道来,当夜的详细经过。”
拂绿眼中满是羞愧,屈膝重重跪到地上,泣声道:“说起来,只怪奴婢疏忽大意……当年二夫人将小姐托付给孟家,奴婢与揽霞也跟着小姐去了,舅老爷与舅夫人因钱财之事,待小姐的态度前后有天壤之别,但孟远棠对小姐仍始终如一,奴婢便以为,便以为他是个好人,对他有些许懈怠。”
“那天揽霞回家探亲,入夜后,小姐在里屋睡下,奴婢忙完活正要进去陪夜,孟远棠的小厮忽然来找,说孟远棠有关于小姐的重事与我说,请我跟他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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