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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渺道:“我倒有个想法,苦当自乐,无有代者……便叫我为妙乐,师太以为如何?”
    慧觉师太默念一遍,夸道:“甚好,甚好。”
    谢渺忽然跪下,道:“师太,我心意已决,便请你替我落发,重启新生吧。”
    慧觉师太刚要回绝,不知想到什么,怔怔地问:“你都知道了?”
    有些话并不用说得太明白。
    “是。”谢渺道:“我理解师太定有苦衷,但师太亦不妨看看我,仔细地看看我。”
    慧觉师太忍不住端详起她。
    她言辞恳切,神色坦荡,如一泓浅水,向往更深奥的海域,渴望投入更宁和的境界。
    慧觉师太长长叹出口气。
    菩提只向心觅,何劳向外求玄?谢小姐既已决意,旁人又有何立场阻挠?
    *
    大殿庄严,檀香烟煴。
    谢渺跪在佛前,慧觉师太立在不远处,身侧的桌案上摆着一枚淡釉净瓶,一铜盆清水,一把剪子,以及一把戒刀。
    慧觉师太轻捻着手中佛珠,问:“谢小姐,你当真要阪依佛门吗?”
    谢渺道:“当真。”
    慧觉师太微微颔首,一旁的女尼会意,上前取掉谢渺的帽子。
    乌润的青丝散落肩头,谢渺双手合十,道:“师太,请开始吧。”
    慧觉师太拿起净瓶,取出其中的柳枝,朝谢渺的头顶轻洒甘露,一次,两次,三次,边吟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①
    殿内在吟唱,殿外的妙如急得团团转。
    吟唱完便是剪发,剪发后便是剃度,若谢小姐真剃成个大光头……啊啊啊啊,公子怎么还没赶到?
    她瞪向不远处的妙容,故意挑衅,“听说崔二公子极为心悦谢小姐,若谢小姐真出了家,想必会重罚你吧?”
    妙容目不转睛地望着殿内,分神回道:“咱们彼此彼此。”
    妙如见她一脸沉着,竟也找回几分镇静。罢了,若公子赶不及时,只能由她上前去打断剃度,反正无论如何,都不能顺了谢小姐的意。
    忆起半月内与谢渺的相处,妙如有些许的愧疚,随即又被使命感给强行摁下。
    她是公子的人,自然要全心为公子着想!
    殿内,慧觉师太已吟唱完毕,放下净瓶,改拿起剪子。她从谢渺耳畔挑出一绺发丝,念道:“第一剪,断除一切恶——”
    谢渺合上双眸。
    门外的妙如与妙容脚步一动,正待冲过去时,一抹靛青色比她们更为迅捷地闯入大殿。
    “师太,且慢!”
    来人俊美非凡,气宇轩昂,不是周念南又是谁?
    慧觉师太动作一滞,低头望去,只见谢渺眉间结霜,道:“师太,无需理会闲杂人等。”
    周念南脸色极差,对慧觉师太道:“师太,劳您白费功夫了,谢渺不能出家。”
    谢渺却坚持:“师太请继续。”
    周念南紧跟着道:“师太,请收起剪子,以免误伤到他人。”
    慧觉师太夹在他们中间,顿时左右为难,里外不是人。
    “阿弥陀佛。”她往后退了一步,对他们道:“两位不如借此机会,将心结好好说开。”
    她将剪子放回桌上,转身离开了大殿。
    殿中独剩周念南与谢渺,他迫不期待地上前,想要拉谢渺起来——然而下一刻,他却改变了主意,选择跪倒在她面前。
    他扶住她的肩膀,认真地道:“谢渺,不要出家。”
    谢渺平静地回视,“周三公子,你执念太重,或许该学学我,从佛经中参悟人生。”
    “为何要参悟?”他反驳:“你我本是红尘中人,该爱嗔痴恨,该为情所困。”
    谢渺道:“周三公子,你是侯府公子,拥荣华权贵,享鲜衣美食,眼前的情爱无非是一时昏头,待冷静下来便知——”
    “能冷静我早已冷静!”他低喊出声,在苦笑中自嘲,“你以为我不想吗?忘掉你,去喜欢其他女子,都好过向你摇尾乞怜,奢望你回头看我一眼。”
    如她所言,他生来便尊贵,恣心所欲,直到遇上了她。
    “谢渺,是你的错,明明是你的错。”他道:“是你从平江来京城,选在四年前的那日入城门。是你的马车太旧,吸引了我的注意。是你碾了我的银票,狠狠甩了我一巴掌,害得我输掉三千五百两白银。是你以崔二表妹的身份出现,刻意伪装性格,激起了我的好胜之心……”
    “是你又莫名其妙恢复本性,尖牙利嘴地回击崔夕珺。是你在遇狼时不听话地睁眼,勇敢地救了我一命。是你叫我入宫保护姑母,也是你告诉我,要带着念西的份去建功立业……”
    他声声控诉,偏又蕴着无尽情愫,曾经桀骜不羁的青年褪去满身矜傲,只为得到她大发善心的垂怜。
    谢渺恍了神。
    原来他们有那样多的共同回忆吗?从年少时的第一面起,两世的岁月,她与他,她与他……
    他注意到此,面上划过喜色,脱口而出道:“谢渺,我爱你。”
    温热从掌心传递,触动指节上的冻疮,细密的疼流进谢渺心底。
    她感到喉头凝滞。
    不再是前世成熟冷漠的宣平侯,不再是初见时毒舌飞扬的纨绔,周念南在不知不觉中,已成长为一个她全然陌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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