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渺和苏盼雁都起了身,探头往湖里看,只见一抹淡紫兼浅蓝色正在湖里扑腾,很快便挣扎着往水底沉。
苏盼雁愕然,若不是谢渺好好地站在对面,她定会以为落水是——
“阿渺!”
楼下传来惊呼声,随即有人纵身跃入湖中,竹青色的衣裳划出一道优美曲线。
没记错的话,崔慕礼今日穿得便是一件竹青色锻袍,再结合那熟悉的嗓音和称呼——
谢渺缓缓瞪大眼睛,失声喊道:“崔慕礼?!”
……
第二个落水的确实是崔慕礼,他本跟丁明轩聊得正好,岂料楼上掉了个人下来,仓促之间,他根本没看清那人面容,只见到那熟悉的衣裳颜色,便想也不想地跟着跳了下去。
但他忘记了非常重要的一件事。
他,不,会,水。
于是便见,在水里扑腾的人从一个变成二个,船上响起一声接一声的叫喊。
“公子夫人!坚持住,属下马上就来!”
崔家的护卫们当机立断,身形敏捷地跃进湖里,不多时便救起崔慕礼与另一名少女。待看清后者面容,又见到楼下急匆匆赶来的谢渺时,众人皆是一愣。
呃,所以刚才落水的不是夫人?那公子岂不是白跳水了?
谢渺看向浑身湿漉漉,狼狈如落汤鸡的崔慕礼,怒目问道:“你疯了吗?不会水还敢跳湖救人?!”
“咳咳,咳咳咳……”
因呛了好几口水,他止不住地咳嗽,神情却明显松了口气,“幸好,幸好落水的不是你。”
谢渺在气恼之余,心口又滋生轻微的撕扯感。那是一种她只在血缘亲人身上体会过,陌生而熟悉的感觉,名为——
被人珍视。
第141章
触动转瞬即逝, 她很快便恢复冷静,使人替他换上干净衣裳,又马不停蹄地赶回崔府, 架火炉煨姜汤,一连套的补救下来,崔慕礼夜里仍起了高热,烧得昏迷不醒。
谢渺立刻请来林太医。
林太医诊完脉后,一脸凝重地道:“自去年起,崔大人便大伤小病不断,长此以往,恐怕不容乐观。”
谢渺不由攥紧袖子, “您的意思是?”
林太医深深叹了口气, “身强体健,方可衔石填海, 请夫人转告崔大人,往后务必要保重身体, 否则便是华佗在世也难妙手回春。”
谢渺的心沉到了谷底, 面上却行若无事, “我定一字不动地转述,有劳林太医。”
林太医道:“崔大人落水受寒, 寒邪由外入体而致病,是以我用生甘草、黄芩、羌活、柴胡等几味药材驱寒补气……”
他写好药方, 交给谢渺,“按此药方,武火煎沸, 再文火慢熬半个时辰, 每日饭后三次准时服用。”
谢渺道过谢, 又问:“林太医,关于他味觉一事,您可有什么进展?”
林太医道:“我正要跟夫人说此事。”
他从袖中拿出一本医书,“此乃神医扁鹊自创的《太会针法》,其中第三十八话写道:味觉失灵者,可在水沟、攒竹、下关等穴位施针治疗,辅以药浴,当有奇效。”
谢渺眉间阴霾稍散,却见他顿了顿,又道:“不过此法亦有风险,有三成的几率会致使颜面失调。”
一边是味觉失灵,不治便会每况愈下。一边是冒险治疗,但有可能导致颜面失调……
谢渺陷入两难,林太医见状道:“夫人莫急,且等崔大人醒后,你们夫妻好好商讨。”
林太医走后,谢渺独自坐在院里的秋千上,思绪纷乱如麻。她实在感到费解,为何前世顺风顺水的崔相,今生会如此多灾多难?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倒霉了,是相当、极度、特别的倒霉!
拂绿看出她的郁结,提议道:“夫人,您跟二公子最近经历颇多,不如抽空去上香祈福,求个平安符什么的?”
谢渺点点头,“也好。”
拂绿见她情绪低落,想了想,便抱了白饭出来逗她开心。
小家伙已许久未跟她亲近,自是各种撒娇讨好,铆足劲要得到主人的疼爱。
谢渺勉强提起精神,陪它玩了半刻钟,便见乔木慌张跑到院里,道:“夫人,公子说胡话了,一直喊着要见您。”
她抚摸白饭的手一顿,思及他落水发烧的原因,终究起了身,跟着乔木去往西厢房。
因生病的关系,崔慕礼主动提出住西厢房,不愿将病气传染给妻子。
谢渺掀开帘子入内,见他紧闭双眸,双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正含糊不清地喊:“阿渺……”
她没有立刻上前,而是倚在门边沉默凝视。任他一声声地喊,直至额头沁出豆大的汗水,呼吸开始紊乱。
他不知梦到了什么,眉头紧蹙,焦急地伸手到半空乱捉。
“阿渺,你别走,你等等我……”
谢渺挣扎须臾,走到床畔坐下,轻轻拉住了他的手。
“我在。”她道:“别怕。”
她的声音能驱赶梦魇,双手能轻易抚平恐惧,他紧紧抓住,神情逐渐平静。
亲密相握的手是那样近,谢渺的思绪却飘得很远。
她承认,面对不再运筹帷幄、高高在上,甚至病弱可怜的崔慕礼时,心底不可避免地滋生了同情。
但同情只会是同情,不会延伸成其他任何情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