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瞪大了眼睛,那些个两人勾肩搭背、互相说道着“肺腑之言”的画面一一在脑子里闪过,最后只剩下那句来自皇帝的承诺——
“朕一定对她好。”
丞相慢慢捋顺了气,头脑也冷静下来,呆坐在榻上,又缓了一会儿,他才转头看向自己的女儿:“皇宫可是个龙潭虎穴,女儿啊,你在那种地方会受欺负、受委屈的。”
“可是爹爹”,姜雪蚕垂下脑袋瞅着碗里剩了一半的醒酒汤,想起两人之前种种,语气坚定不少,“即便是龙潭虎穴,有夫君在,我就不会怕。”
丞相还是第一回 听到女儿如此坚定的回答,女儿从小胆子就不大,只要他说某处危险,女儿就一定不会去,但这回不一样了,即便他告诉了女儿前路危险,她还是愿意去冒这个险。
她的身边,有另一个人陪她了。
“多带些衣物,小心风寒。”想了半天,他目光逐渐朦胧,只撂下这一句便侧身躺在了榻上,背对着女儿老泪纵横。
姜雪蚕后知后觉,爹爹这是同意了。
“不许给他熬醒酒汤,让他多醉一会儿。”听到旁边窸窸窣窣的声响,丞相还以为女儿要离开,赶紧擦擦眼泪补上这一句,结果刚要起身,一双厚实的锦被就盖在了他的身上。
“小心着凉,爹爹。”
丞相再次老泪纵横。
*
姜雪蚕终究还是没听爹爹最后那句气话。
再回到客房时,端着一碗醒酒汤,还抱着一双锦靴。
彼时宋寒之正坐在桌旁支着脑袋小憩,姜雪蚕不忍吵醒他,只得把醒酒汤轻轻搁在桌子上,尽量避免着碗底与木桌磕碰发出声响。
不想,如上回生辰宴那般,她刚一凑近,身旁人就睁开了双眼,再次将她搂入怀里。
可惜这回还未等到他行“不轨之事”,一双锦靴就直直地摆在了他面前,完全遮挡了他的视线。
“夫君穿上试试。”她眼里满是期待。
宋寒之接过那双锦靴,忽地想起上回生辰宴时眼前人说过的话,目光里也有了暖意,又突然想到什么,语气带着点委屈:“可我不舍得。”
姜雪蚕瞪大眼睛,疑惑地瞧着他。
“我脚下这双锦靴里,有你缝的鞋垫。”他把眼前人鬓边的碎发别到耳后,又缓缓凑近那只白里透着点红的耳朵,低声道。
不想眼前人听了这话,眉头一皱,净是懊悔的神色:“对呀,我忘了,应该再给夫君缝一双鞋垫的。”
许是眼前人此刻的表情实在太过可人,宋寒之忍不住动手捏了捏她白净温软的腮肉,温声回了句:“一双足矣。”
他不知道,眼前人还是暗暗记下了这事,并决定每年都为夫君缝一双锦靴和一双鞋垫。
傍晚时分,姜雪蚕收拾着行囊,想起夫君方才那一句话,眼角眉梢笑意未褪。
他说:“还有十日,我们就成婚了。”
正当她打算将最后一件衣裳收进包袱里时,外头却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大姐姐?”她推开门,发现门外站着的是一脸沮丧的姜泠月。
在姜雪蚕记忆里,她这位大姐姐来她的屋子,不是来对她冷嘲热讽便是想从她这儿拿些爹爹给的衣衫首饰,态度一向也是趾高气昂,不会是现在这般。
“大姐姐有什么事吗?”姜雪蚕仍是有些警觉,退后了半步,小心翼翼问了句。
谁知姜泠月竟呜咽了两声,眼角落下几滴泪珠来,凑近几步抓住姜雪蚕的胳膊,恳求道:“妹妹,你替姐姐去求求皇上吧,姐姐不想嫁给那好色之徒了,嫁过去一定又会面对他满院的妾室,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姜泠月方才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越想越觉得后悔,又联想到将来出嫁后的日子,心里又惊又怕,打定主意不想嫁给那好色之徒。
但赐婚圣旨在前,她又不能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毁婚,只得抛下脸面来求她这个妹妹,希望能让皇上收回这道旨意。
姜雪蚕倒有些不明白,先前大娘和大姐姐一直在爹爹面前提起这门婚事,大姐姐也对谢公子赞不绝口,她以为大姐姐是喜欢谢公子的,怎么如今有了赐婚圣旨,反而又不想嫁给谢公子了?
“可是大姐姐,嫁给喜欢的人,不是一件快乐的事吗?”她这样想,也这样问了出来。
不想,姜泠月听了却冷哼一声:“我才不喜欢他,怎么,你是不是不愿意帮忙,想等着看我的笑话?”
她话锋一转,看向姜雪蚕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怨恨。
这样的目光姜雪蚕再熟悉不过,她拼命摇了摇头,想要挣脱姜泠月,姜泠月心中猜忌和哀怨却越来越深,正想如从前那般扬起手臂挥向那张令她心生厌恶的俏丽面庞,手腕却被人制住,那人使了十足的力气,捏得她骨骼生疼。
“朕瞧着姜小姐和谢公子脾性相像,倒像是天生一对”,带着明显怒意的清冷声音从背后响起,语气里讥讽更甚,“既如此,那道圣旨哪还有收回的必要。”
宋寒之方才本在客房细细欣赏心上人亲手为他缝的那双锦靴,奈何丞相这大女儿的声音实在太过刺耳,他不想听见都难,只得立马放下手里的东西赶过来,正巧看到这一幕。
他先前以为赐婚圣旨一下,眼前的人儿应当也就多了一道护身符,不想还是有人敢如此放肆,这人还是她的亲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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