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所谓的批/斗大会,倒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
仍旧拥有未来时代思想的苏曼对于这样几乎可以说是将人的尊严碾在脚底下踩,并还要在踩烂以后要这个人捡起来示意给所有人看的事情,是抱有一定抵触心态的。
尽管因为在66年到68年她还不能毕业的那两年时间里,苏曼曾在学校里见过太多这样的事情,内心的感受已经从抵触变成了疲惫与麻木。
但麻木也只能是麻木,不代表接受,甚至是支持。
如果不是崔福这三个人行为太过过分,自己又的确需要在这个已经烂了根子的大队里立威的话,苏曼也不会采取这样的方式。
开始以前,苏曼当着负责押着崔福、崔立春和崔田氏的同志,对其了内讧而互殴得脸上几乎都挂了彩的三个人说道:
“你们需要做的就是上台去说明自己做过的事情,并对自己的行为进行忏悔。我不需要你们跪下不需要挂牌子也不需要群众进行吐口水辱骂等环节,只要你们站到上面,最好是能够痛哭流涕地号召前来参加大会的群众不要学习你们所做的事情。
“崔福你,是殴打家暴妇女、买卖人口、限制人身自由;崔立春和你母亲崔田氏在家暴以外,还有严重的重男轻女思想,和为此造成三个女儿被饿死的行为……
“所以,上台以后,请你们要记住自己,旧社会旧思想的余孽,是影响新社会发展,阻碍人们思想进步败类的身份,好好忏悔,不要逼我出手亲自帮你们。”
苏曼的话几乎是带着几分威胁的意味。
但这话对崔福、崔立春和崔田氏这三个在这几天了解了不少关于批/斗大会流程,和被批/斗对象会遭遇怎样事情的人而言,已经无异于是法外开恩了。
这大概是有点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的表现,三个人在经历了被关禁闭后又因为内讧打架而被单独关起来整整一天,感受到了何为黑暗、恐惧、孤独的滋味以后。
崔福等人在再回到熟悉的麦河沟生产大队,哪怕面对的是把他们抓起来的苏曼,以及接下来要接受批/斗的处境,他们也无可避免地感到了内心的踏实与平静,和可能仅存于此刻的,惭愧与悔意。
“我们,我们一定会好好表现,绝对坦白从宽,有啥说啥的……”
“没错,我也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誓死不做人民的敌人!”
“梅花要是在这儿,我肯定给她跪下磕头认错,以后当个好婆婆呜呜呜……”
三个人一边跟苏曼保证自己等会儿一定好好表现,争取能够得到宽大处理,一边不是捶胸顿足,就是老泪纵横地开始悔恨起自己为啥好好的日子不过,以至于沦落到如今要当着几乎整个公社群众被批/斗的下场。
苏曼没有同情施暴者的好心,只双手抱着手臂,冷心冷眼地看着这三个人“不见棺材不掉泪”的表现,像是在验证什么似的。
崔福仨人被苏曼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没等别人开口,自己就先止住了情绪,怯生生地看向都可以当他们闺女、孙女辈,却比谁都心狠、厉害又有能力的苏曼,像是在等着她发话。
“你们刚刚表现的那样就不错,但还不够。所以等一会儿上台以后,我要你们比刚刚还要再痛苦再悔悟,并且还要表现得更狼狈凄惨些。”
苏曼在三个人略显惊恐的目光中,缓缓说道:“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这场批/斗大会达到我想要的目的。不然的话……我想你们是不会想要被送去县里,去那里体会一番真正的批/斗大会的感受。”
这话是真的崔福三人让被吓到了,连忙保证:“我……我们一定不会让你,让苏主任您,失望的!”
面对这三个人的反应,苏曼没有立刻回应,反而在心里重新复盘了一遍今天大会的流程。
虽说让这仨人痛哭流涕的要求是有些演绎性质的存在,但如果真要她为了达成目的,而做一个向别人吐口水的人……苏曼想,如果自己这样做,那么她积极奋斗妇女事业,争取解放麦河沟深受家暴痛苦的妇女的行为又算什么呢?
就算是以暴制暴,也不该是以这样……的方式。
恍惚了片刻,苏曼看了一眼天色,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准备等会儿上台,开始属于她作为主导者,和那三个倒霉“崔”的表演了。
这样想着,苏曼睁开眼在直勾勾盯着因自己刚刚闭目养神而越发紧张的崔福三个人看了一会儿后,她才慢吞吞地开口说道:
“但愿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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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暂时用来开批/斗大会的地方,是麦河沟大队的打谷场,是平时大队社员上工时统一过来这里领农具、算工分、分粮食的,也是用来给新收下来的麦子进行脱壳、晾晒的地方。
现在正值春耕时节,没有麦子可晒,苏曼便安排人在这里现搭了一个台子,好方便崔福三个人站在台子上面,以免引起暴/乱。
这台子大概有半米来高,正好方便群众自带小板凳过来抬头看台上的人。
只是这样的设计,在别人看来是正正好的,在即将登台的崔福、崔立春和崔田氏看来,却像是洪水猛兽一般,为等会儿自己就要站在台子上面,被下面那么多人看着也唾弃着的事情,而再一次后悔起来。
而此时,台下已经坐满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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